1986年4月28日，在中越交界處老山上，這天入夜后我方前沿陣地如同往常一樣，偶爾傳來零星的火炮聲，突然偵察所傳來消息，越軍攻上來了。

頃刻間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徹山間，火光漫天。敵我交戰不久，偵察所又傳來消息，越方已十分接近211陣地了。

但此陣地最前沿1號哨位無線電聯絡中斷，電話又無人接聽，情況十萬火急，211陣地不能落入敵手，情急之下有人向錢軍長提出“1號哨位可能失守，請求火力覆蓋。”

眉頭皺成一團的錢軍長自然知道，火力覆蓋陣地意味著什么，他眼前不禁浮現1號哨位的三個戰士邢志強、潘久田、白世壽，趴在狹窄洞縫邊彎著腰赤身裸體，頭頂衣物抵擋巖壁流水、狼狽不堪的樣子。

貓耳洞里的戰士

耳邊縈繞著邢志強堅定有力的聲音“誓與陣地共存亡”，那么錢師長到底有沒有下令火力覆蓋呢？邢志強他們又能否活下來，當年在老山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不能丟失的211

故事還得從老山說起，老山本是中越邊境的一座山，東低西高共有7個高地，27個嶺頭。

站在老山上，向西可以監視山林情況，向北能看到25公里縱深的中國情況，向南越南縱深27公里則一覽無余，也就是說誰控制住了老山，誰就占據了邊境的主動權。

而211陣地則是老山戰場的制高點。1985年5月濟南軍區與南京軍區進行換防，繼續駐守211高地。然而狡猾的敵人卻趁著換防空檔突襲成功，搶占了211陣地。

普通戰場上陣地丟失本是兵家常事，但在老山前線上211丟了，那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濟南軍區67軍首長心急如焚，他顫抖著手在當天的電報上注明“一切正常”，接著便馬上命令199師不惜一切代價奪回211。

于是毫無準備的199師595團對211陣地發起反擊，結果可想而知、595團被徹底打成散沙，完全失去戰斗力，只能退回后方。

好在199師吸取教訓，經過周密的計劃后終于在9月8日重新奪回了211陣地，那廂的越南人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們不斷對211陣地發起反撲和偷襲，丟下400多具士兵尸首和無數殘肢斷臂，于是211陣地便有了新的綽號“絞肉機”。

解放軍戰士

在敵我雙方的槍炮聲中，時間很快來到1986年，又到了換防的日子，此次蘭州軍區139師接過守衛211陣地的重擔，但“絞肉機”的惡名在外，誰又能愿意一腳踏入閻王殿呢？

這天139師全體集合，正待師長錢樹根對著戰士們沉默不語時，一個聲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自告奮勇堅守陣地

“報告首長，我自愿報名守衛211陣地”

一口夾著西北腔的普通話音從隊伍中傳了出來，發聲人叫邢志強，甘肅慶陽人，是139師417團5連的一名普通戰士。

錢師長仔細看了一會，沒有多說什么，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是條漢子”，那名戰士個子中等，并不十分強壯，只是一雙眉眼透出西北漢子獨有的倔強。

戰士們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了，因為大家都知道，進了211陣地等于到閻王殿闖蕩，即便有了軍功章有可能也是家屬代領了。

對邢志強安排考核合格后，又派了另外兩名戰士潘久田、白世壽和他一起守衛211陣地的1號哨位。

三人出發前，錢師長端著茅臺酒和其余戰士一起為三人壯行，因為不知下次大家還能不能活著見面，不少年輕的戰士低著頭默默抽泣著。

解放軍戰士

邢志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大喊到：

“請首長放心，堅決死守陣地！”

錢軍長馬上擺擺手說：

“務必與陣地同在，死亡是敵人的！”

說罷便把自己胸前的“00001”編號取下，戴在邢志強胸前。

就這樣在全體官兵群情激昂的歡呼聲中，邢志強帶著潘久田，白世壽鉆入深山密林中，向1號哨位進發。

三人腳步輕快很快便到了哨位，即便提前有了心理準備，可當實際看到情況的那一刻，他們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所謂是1號哨位，其實就是一道被炸出的石頭縫，人只能彎著腰進去，走進去了也挺不直腰，巖壁處處滲水，三個人勉強擠進去了，連頭都抬不起來。

因為所有人擔任哨兵任務，一警戒就是大半天，時間一長脖頸疼痛不已，只能把急救包掛在巖壁上，然后將頭搭在袋子上，借助懸力放松下僵硬的脖頸，遠遠看起來就像“上吊”一樣。

貓耳洞里的戰士

當然最讓邢志強感覺難熬的就是天氣，即便外界大晴，洞內仍是一片潮濕，趕上下雨天就更不用說了，大半個身子都是泡在水里的。

他是西北人，本就對溫熱潮濕的環境不適應，再加上山林中蚊蟲肆虐，將人咬得渾身都是又大又紅的腫包。

不僅如此，由于洞縫內悶熱不透氣，大家的皮膚都開始潰爛，流膿，特別是襠部，簡直是奇癢難耐，一抓就是一手血。

其他哨點雖然也潮濕，但仍能照進些太陽光，而邢志強他們的石峰位置特殊，完全處于陰暗處，為了減輕痛苦，邢志強等人索性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拿著槍守衛哨點。

所有在正常生活里一切理所當然的行為，在1號哨位里都不能存在，因為這個哨點距離敵人前線只有數十米，邢志強他們貓在洞里，既不能抽煙，也不能唱歌，彼此間交流也是盡量壓低聲音，不能有太大動作。

貓耳洞里的戰士

就連吃飯和排泄都要在洞縫內完成，有時常常一個人端著盒子吃飯，另一個人在一旁拿著盒子接排泄物，洞內混合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很難下咽。

有次連隊的領導前來視察，見到洞內情形也是心酸不已，他們想辦法送來裝電池的小風扇來幫邢志強等人吹襠部，但三人覺得電扇啟動聲音太大，會被敵人聽到，索性也就不用了。

后來又趁著深夜運上來一條海綿墊，想讓他們墊在石頭上方便躺下休息，但是洞內潮濕，不一會海綿墊就吸滿了水，根本無法使用。

貓耳洞里的戰士

從早到晚邢志強他們輪流放哨，放哨的人要端著上膛的槍，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人的一舉一動，因為一個手榴彈扔過來，就能將洞縫炸塌。

其他人也沒有排遣方式，話都不能多說兩句，只能數著洞外的草木、動物熬時間。然而即便是在這樣超乎想象的、極其惡劣的環境里，邢志強等人還要面臨與越軍的生死搏殺。

就在他們守衛211陣地沒多久，4月28日的深夜里，越軍突然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頓時火炮炸亮了半邊天。

邢志強迅速組織展開反擊，并準備向總部申請支援，然而就在他剛剛摸到電報機時，一個炸彈在洞口附近爆炸。

等震得昏天暗地的邢志強清醒過來，發現眼前是一片殷紅，他抹去臉上的鮮血，掙扎著再拿起電報機時卻發現怎么也撥不出去了，原來是電線被炸斷了，他們與總部徹底失去了聯系。

邢志強踉踉蹌蹌走到洞口，端起槍沖著敵人瘋狂掃射，潘久田和白世壽也滿臉是血，然而他們根本顧不上身上的傷，依然斜靠著洞口開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邢志強三人憑借洞口天然優勢，一次次采用猛烈火力擊退敵人的進攻，他們如同一條噴吐的火舌，始終卡在敵人前進的道路上，逼得越南人再難往前一步。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由于三人的失聯狀態，總部眾人正在激烈爭論，到底要不要火力覆蓋211陣地。

爭論無果，大家齊齊向愁眉緊鎖的錢師長看去，對于今晚的情況，錢師長也反復思量過了，畢竟211陣地事關重大，絕不能拱手讓人。

只是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自己到1號哨位視察的情形，洞里的潮濕腥臭味直撲人鼻，只是在凳子上坐了一小會，便浸出一灘水漬，很多次軍工運送給養途中，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更不用說堅守陣地的艱難程度了。

邢志強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那個西北漢子曾經拍著胸脯保證，哪怕是戰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會放棄陣地。

錢師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來到沙盤處，指著1號哨位對應的小紅旗說到：

“這里山勢險峻，越南人根本鋪不開兵力，兩方交戰通訊中斷是很正常的。電話還能打通，但是沒人接有可能是他們在與敵人對戰，如果越南人真的占領了哨位，肯定電話線也要切斷的。”

眾人聽完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眼見大家都表示同意，錢師長立即下令：

“對1號哨位前沿進行炮火攔截，馬上對其實施支援，另外偵察連注意觀察情況，隨時匯報。”

幾分鐘后，迫擊炮連和高射機槍連在1號哨位前方處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網，打得敵人哀嚎不斷，紛紛墜落山崖。

敵人眼見偷襲失敗，索性轉為強攻，布置高射炮向211陣地轟去。我方也加大火力將211陣地前沿封鎖得嚴嚴實實，就這樣雙方酣戰一夜，越南人也未能爬上211高地。

眼見天光大亮，灰頭土臉的敵人只能頹喪而去。這時指揮部也傳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邢志強三人居然還都活著。

孤膽英雄的日子

總部派人到1號哨位時發現，潘久田一條腿被炸傷、白世壽傷勢嚴重已經陷入昏迷，需要馬上就醫，而邢志強右眼睛被炸裂，右腿還扎著彈片。

領導要求三人下陣地接受治療，可邢志強說什么也不肯去，他說：

“我的傷沒事，新人上來了，不熟悉環境，萬一陣地失守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眾人苦勸無果，只得將彈片取出，對他簡單包扎后便回去了。錢師長得知邢志強不愿意下陣地的消息時，眼眶也微微有些濕潤，但他此刻也很理解西北漢子的倔強，作為領導他只能默默在其他方面，改善邢志強駐守條件。

貓耳洞里的戰士

6月的一天晚上，邢志強正在觀察情況時，突然發現有個人貓著腰上來了，他趕緊將上膛的槍對準來人，還沒等他出聲，那人壓低聲音說道：“是我，志強。”

“是連長的聲音。”邢志強放下槍，借著月光看到連長提著一只燒雞和一瓶酒，連長勉強將他的后半身擠進洞，前半身子留在洞外。

他把燒雞扔進洞，又打開酒瓶，倒了一瓶蓋的酒遞到邢志強手里說：“今天就破例這一口，祝你生日快樂。”邢志強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24歲生日，他抽抽鼻子，混著眼淚一口抿了酒。

又過了一段日子，錢師長打電話到1號哨位詢問情況后，突然開口說道：

“我也做不了其他別的，就給你們唱個歌，放松下精神吧。”

接著錢師長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音，唱著跑調的《十五的月亮》，然而電話那頭的邢志強等人是聽得津津有味。

到了換防的日子，邢志強終于離開了他堅守了117天的陣地，他憑借過硬的身體、心理素質創造了一個奇跡，先后打退敵人十多次進攻，殲滅敵人35人，而他自己則毫發無損，其所在的連隊也無一陣亡。

邢志強退伍后被安排到陜西寶雞電信部門工作，盡管身上或多或少還是留下了一些創傷后遺癥。

但邢志強說他很滿足眼下的生活，因為現在的他能躺平了睡覺，能大聲說話，能上廁所，能自由地走動。

這便是我們的英雄，在戰場上他為國不懼生死，生活中他不居功自傲，內斂低調，安于平淡。

最后

而老山戰場上的炮火聲直到1993年才停止，這段特殊的經歷使得我們人民解放軍歷練了膽色和血性，既鍛煉了隊伍，也實戰檢驗了裝備。

中越的邊界線也得到重新梳理，老山的七個高地，一二三歸了我國，五六七歸了越南，而四號高地，老山的主峰實際所屬權歸我國控制，時至今日老山還是那個老山，但祖國日益強大，敵人不敢再肆意撒野了，至此總算可以告慰無數在此犧牲戰士們的英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