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0月5日,新疆督辦盛世才向蘇聯駐迪化總領事遞交備忘錄,勒令除外交人員外的所有蘇聯勢力三個月內撤出新疆。這份充滿挑釁意味的文件,標志著這位統治新疆近十年的軍閥與蘇聯關系的徹底破裂。從1933年依靠蘇聯扶持上臺,到1942年公開倒向國民黨,盛世才的政治轉向不僅改變了新疆的命運,也深刻影響了中國抗日戰爭的戰略格局。
1933年4月,新疆爆發“四一二政變”,時任新疆省邊防督辦的盛世才在蘇聯的軍事支持下,擊敗馬仲英等競爭對手,成為新疆實際統治者。為鞏固權力,盛世才采取“親蘇反帝”政策,甚至在1938年秘密加入聯共(布),并于1940年11月與蘇聯簽訂《新蘇租借條約》。這份有效期50年的條約,賦予蘇聯在新疆自由采礦、駐軍、架設通訊設施等特權,其苛刻程度遠超“二十一條”。蘇聯借此在獨山子油礦、迪化飛機制造廠等項目上攫取巨額利益,僅1935-1941年間,新疆對蘇貿易逆差就達2.3億盧布。
這一時期,蘇聯對新疆的滲透無孔不入。蘇聯顧問遍布新疆政府各部門,蘇聯紅軍第八團長期駐扎哈密,迪化機場成為蘇聯援華物資的中轉站。盛世才甚至兩次提議將新疆作為加盟共和國并入蘇聯,盡管斯大林出于國際戰略考量未予接受,但新疆事實上已成為蘇聯的“準殖民地”。
1941年6月22日,德軍入侵蘇聯,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慘敗使蘇聯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機。盛世才敏銳察覺到蘇聯的虛弱,開始謀劃政治轉向。他先是在1942年3月制造“盛世騏被殺案”,將弟弟之死嫁禍于蘇聯和中共,隨后大規模逮捕在新疆的中共黨員和進步人士,毛澤民、陳潭秋等領導人遇害。
與此同時,蔣介石的拉攏攻勢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1942年7月,第八戰區司令長官朱紹良赴新疆與盛世才達成六項協議,承諾給予其新疆省政府主席的正式任命,并同意中央軍進駐新疆。8月,宋美齡代表蔣介石親赴迪化,進一步堅定了盛世才的“內向之心”。在國民黨的支持下,盛世才于1942年10月正式宣布與蘇聯決裂,要求蘇聯撤出所有軍事和技術人員,并收回獨山子油礦、迪化飛機制造廠等權益。
盛世才的轉向為國民黨勢力進入新疆提供了契機。1943年1月,國民黨新疆省黨部正式成立,盛世才就任主任委員,標志著新疆重新納入中央政府管轄。蔣介石任命吳澤湘為外交部駐新疆特派員,收回新疆外交權,并在哈密、伊犁等地部署中央軍,徹底取代蘇聯的軍事存在。
然而,盛世才的投機行為并未給他帶來長久的政治安全。國民黨對其采取“既利用又防范”的策略,一方面承認其新疆統治地位,另一方面通過朱紹良、張治中等親信逐步削弱其權力。1944年8月,蔣介石以“貪污腐敗”為由將盛世才調任農林部長,結束了他在新疆的獨裁統治。此后,盛世才輾轉重慶、南京,最終于1949年逃往臺灣,度過余生。
盛世才的轉向對中國抗日戰爭和戰后格局產生了深遠影響。蘇聯被迫從新疆撤出勢力,獨山子油礦停產,迪化飛機制造廠設備被拆卸運回國內,這不僅削弱了蘇聯在中亞的影響力,也使中國失去了重要的戰略物資來源。國民黨則通過控制新疆,鞏固了西北邊疆,為抗戰后期的國際物資運輸(如“駝峰航線”)提供了保障。
對新疆而言,盛世才的統治留下了深刻的創傷。他在任期間推行恐怖統治,累計殺害數萬人,民族矛盾和社會裂痕加劇。國民黨接手后雖試圖改革,但未能根本解決問題,最終導致1944年“三區革命”爆發,新疆陷入長期動蕩。
盛世才的政治生涯是20世紀中國邊疆政治的一個縮影。他以“親蘇反帝”起家,卻在蘇聯危難之際反戈一擊;他投靠國民黨換取一時權位,最終卻被中央政府拋棄。這種反復無常的政治投機,既是個人野心的體現,也是地緣政治博弈的產物。他的故事提醒我們,在權力游戲中,沒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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