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7月18日的上海,虹橋機場的停機坪上,周恩來不時抬手看表,站在他身旁的陳毅摘下眼鏡擦了擦,低聲問道:"消息確切嗎?飛機真的能安全抵達?"
周恩來深邃的目光望向天際:"思遠同志最后一通電話說他們已經從卡拉奇起飛。"
突然,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葉劍英快步走來,指著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架逐漸放大的波音720客機上。當飛機平穩降落后,艙門緩緩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舷梯頂端。他身著筆挺的西裝,手拄拐杖,雖然面容蒼老,但腰板依然挺直。
李宗仁站在舷梯上,望著下面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嘴唇微微顫抖。他轉過頭對妻子郭德潔輕聲說:"十六年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回來。"
郭德潔緊緊握住丈夫的手:"這一路千難萬險,總算值得。"
就在三天前,這對夫婦還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機場經歷了一場生死危機。臺灣特務早已盯上他們,若不是中國駐巴大使館及時派員保護,恐怕他們早已命喪異鄉。
周恩來快步上前,伸出雙手:"歡迎回家!"
李宗仁握住周恩來的手,老淚縱橫:"周公,當年在重慶一別,沒想到再見已是滄海桑田。"
01
時間倒回兩年前,1963年12月的瑞士蘇黎世,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里,李宗仁正焦急地等待著什么。
"您已經來回踱步半小時了。"妻子郭德潔擔憂地說,"醫生說您的心臟受不了這樣激動。"
李宗仁停下腳步,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十四年!自從1949年離開廣州,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回去。"
門鈴突然響起。郭德潔警惕地通過貓眼向外看,隨即松了口氣打開門:"思遠,你終于來了!"
程思遠抖落身上的積雪,快步走進房間。他緊緊握住老上司的手:"德公,您看起來氣色不錯!"
李宗仁拉著程思遠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北京那邊...怎么說?"
程思遠從內衣口袋掏出一封信:"這是周總理親筆寫的。他說,新中國的大門永遠向愛國人士敞開。"
李宗仁顫抖著接過信,戴上老花鏡仔細閱讀。信中,周恩來提出了著名的"四可"政策:可以回國定居;可以來去自由;可以先在歐洲暫住;可以隨時改變主意。
"周公還是那樣周到啊..."李宗仁摘下眼鏡擦了擦濕潤的眼睛,"但我要的只有'一可'——回國定居!"
程思遠壓低聲音:"您知道這有多危險嗎?蔣介石不會輕易放您回去的。美國那邊..."
"美國?"李宗仁冷笑一聲,"他們不過把我當反共棋子罷了。思遠,我在《紐約時報》上看到祖國建設的報道,長江大橋建成了,大慶油田出油了...這些都是我們當年想做而沒能做到的事啊!"
程思遠點點頭:"您知道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嗎?美國中情局、臺灣特務...甚至蘇聯克格勃都可能派人跟蹤。"
李宗仁沉默片刻,突然拍案而起:"我李宗仁活了七十多歲,難道還怕死不成?當年北伐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現在不過是回自己的國家!"
程思遠被老上司的豪情感染,壓低聲音說:"周總理已經做了周密安排。我們可以先放出風聲說您只是去歐洲度假,等時機成熟再秘密飛往巴基斯坦,然后轉道回國。"
三人圍在一起,程思遠詳細講解了周恩來制定的歸國路線圖。
"對了,"程思遠突然想起什么,"周總理特意讓我問您,對臺灣問題現在怎么看?"
李宗仁長嘆一聲:"臺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蔣介石偏安一隅,不過是茍延殘喘。我當年與他共事多年,深知其為人剛愎自用。如今新中國日益強大,統一是遲早的事。"
談話持續到深夜。當程思遠起身告辭時,李宗仁緊緊握住他的手:"思遠,告訴周公,我李宗仁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這次回去,就再也不走了!"
02
1955年深秋的紐約,李宗仁拄著手杖,步履緩慢地走在熟悉的林蔭道上。
"德公,您走慢些。"秘書快步追上來,遞上一杯熱咖啡,"醫生說您的心臟..."
李宗仁擺擺手,指著報紙上周恩來的照片:"你看看,周公在印尼說臺灣問題要和平解決。這才是大國風范啊!"他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比起老蔣動不動就叫囂反攻大陸..."
突然,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攔住了去路:"李先生,華盛頓方面想請您共進晚餐。"
李宗仁冷笑一聲:"又是中情局的飯局?告訴他們,我這把老骨頭不陪他們下棋了。"說完,他用力將報紙折疊起來,那篇報道被他小心地折在內側。
回到曼哈頓的公寓,李宗仁徑直走向書房。妻子郭德潔正在整理從香港寄來的信件,抬頭看見丈夫神色異常:"德鄰,出什么事了?"
"德潔,我想寫篇文章。"李宗仁翻出珍藏的宣紙和毛筆,"關于臺灣問題。"
郭德潔手中的信滑落在地:"你瘋了?老蔣那邊..."
"我受夠了!"李宗仁猛地拍桌,桌上的青瓷茶杯震得叮當作響,"你看看這些照片——"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泛黃的剪報,"長江大橋、鞍山鋼廠...這些我們當年紙上談兵的藍圖,共產黨真的建成了!"
窗外,紐約的霓虹燈次第亮起,而書房里的老人伏案疾書,毛筆在宣紙上畫出遒勁的筆畫:《對臺灣問題的建議》。
三個月后,當這篇文章在香港《大公報》發表時,遠在北京的周恩來正在中南海接見程思遠。
"思遠同志,德鄰先生這篇文章寫得很好啊。"周恩來將報紙輕輕放在茶幾上,"你看這句'臺灣問題純屬中國內政,不容外人干涉',立場很鮮明嘛。"
程思遠謹慎地回答:"總理,德公這些年在美國,親眼看到新中國的成就,思想確實有了轉變。"
周恩來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盛開的玉蘭花:"樹高千尺,落葉歸根。是時候安排德鄰先生回家了。"
03
1961年的春節,香港半山區的一棟別墅里,程思遠正在拆閱一封特殊來信。信封上的筆跡他再熟悉不過——那是李宗仁的親筆。
"濟深兄如晤:去國十二載,日夜思歸。每見報載祖國建設新貌,未嘗不涕淚沾襟。今老之將至,唯愿效法錢塘江潮,雖曲折百轉,終歸東海..."
次日清晨,程思遠就登上了北上的列車。在人民大會堂的會客廳里,周恩來仔細閱讀了李宗仁的信件,眼中泛起欣慰的光芒。
"思遠同志,你下次見德鄰先生時,可以明確告訴他——"周恩來斟字酌句地說,"新中國歡迎一切愛國人士回來參加建設。至于他在美國的那些字畫收藏..."
程思遠連忙解釋:"德公想將收藏的歷代字畫捐贈給國家,作為回歸的見面禮。"
周恩來微笑著搖頭:"字畫真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心意。中央可以撥專款補償,不能讓愛國人士吃虧。"
臨別時,周恩來突然問道:"德鄰先生現在生活如何?"
程思遠嘆了口氣:"很清苦。自從老蔣1954年免去他'代總統'頭銜后,美國人對他的態度一落千丈。現在靠寫回憶錄的微薄稿費和幾個老部下的接濟度日。"
"告訴德鄰先生,"周恩來握住程思遠的手,"祖國永遠不會忘記為國家民族做過貢獻的人。"
04
1965年6月,蘇黎世機場貴賓室里,李宗仁不停地看表。郭德潔緊張地整理著行李箱:"德鄰,這些藥一定要隨身帶著..."
"放心,這次有思遠安排,萬無一失。"李宗仁雖然嘴上安慰妻子,但手指卻在膝蓋上不停敲打。突然,廣播里傳來航班延誤的通知,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時,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子悄無聲息地坐到他們旁邊:"李先生,好久不見。"
李宗仁瞳孔驟縮——這是臺灣駐瑞士"使館"的二等秘書。
"蔣讓我轉告您,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郭德潔。
郭德潔猛地站起來:"你們想干什么?"
男子冷笑一聲,起身離去,只留下一張紙條:記住"九一八"的教訓。
李宗仁顫抖著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個電話號碼。他深吸一口氣,將紙條撕得粉碎:"給思遠打電話,計劃必須提前!"
當天深夜,程思遠帶著兩名中國外交官匆匆趕到酒店。其中一位遞給李宗仁兩本護照:"李先生,這是巴基斯坦的旅行證件。明天你們以穆斯林商人身份飛往卡拉奇。"
程思遠補充道:"周總理親自安排了沿途保護。但老蔣的特務已經盯上你們,必須立刻動身。"
次日凌晨,當臺灣特務還在酒店大堂蹲守時,李宗仁夫婦已經化裝成阿拉伯商人,從員工通道悄然離開。在飛往卡拉奇的航班上,李宗仁望著舷窗外翻滾的云海,喃喃自語:"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
05
1965年7月18日下午,上海虹橋機場戒備森嚴。周恩來不斷詢問工作人員:"卡拉奇那邊確認起飛了嗎?"
陳毅元帥走來:"總理,剛收到電報,飛機已經進入我國領空。"
突然,天空中傳來引擎的轟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架緩緩降落的波音720客機上。當艙門打開時,李宗仁的身影出現在舷梯頂端。他穿著一身嶄新的中山裝,雖然白發蒼蒼,但腰板挺得筆直。
"是德公!真的是德公!"站在歡迎隊伍中的溥儀激動地喊道。
周恩來快步上前,伸出雙手:"德鄰先生,一路辛苦了!"
李宗仁緊緊握住周恩來的手,淚水奪眶而出:"周公,當年重慶一別,不想再見已是兩重天地..."
在歡迎隊伍中,李宗仁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杜聿明、廖耀湘這些曾經的國民黨將領,如今都穿著新中國的中山裝,神情坦然。最讓他驚訝的是,末代皇帝溥儀也在歡迎之列。
"德鄰先生,"周恩來微笑著說,"毛主席本來要親自來接您,但臨時有外事活動。他讓我轉達對您的歡迎,并邀請您下周去中南海做客。"
李宗仁突然向周恩來深深鞠了一躬:"周總理,我李宗仁過去..."
周恩來連忙扶住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能回來,就是給全世界的愛國華僑做了表率。"
當晚的接風宴會上,李宗仁舉杯致辭:"宗仁去國十六載,今得重返故土,如游子歸家..."他的聲音哽咽了,"我在此鄭重聲明:從今往后,我李宗仁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絕不再離開祖國一步!"
宴會結束后,周恩來親自送李宗仁回賓館。在路過高樓林立的南京路時,李宗仁望著窗外繁華的街景,突然問道:"周公,當年我們在武漢見面時,你說要建設一個新中國...現在這個新中國,比你想的還要好吧?"
周恩來望向遠處外灘的燈火,輕聲回答:"這僅僅是開始。德鄰先生,歡迎回家,和我們一起見證更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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