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女兒愿意嫁人了。”
阮如棠垂眸站在書房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繡紋。
阮父手中的茶盞一頓,詫異抬頭:“你之前不是一直不肯議親,說要等……”
“等不到了。” 阮如棠輕聲打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謝硯修要娶公主了。”
阮父沉默片刻,嘆了口氣:“你能想通就好,為父這就去商議婚期。”
待阮父走后,貼身丫鬟青杏紅著眼眶為阮如棠斟茶:“小姐對謝公子那樣好,他怎能轉(zhuǎn)頭就娶別人?”
阮如棠望著窗外飄落的梨花,沒有回答。
是啊,為什么呢?
明明上輩子他們恩愛一世,白頭偕老,為何重生一回,他就不愿娶她了?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年春闈放榜,阮如棠在長安街邊茶樓看見新科狀元打馬游街。
謝硯修一身紅衣,眉目如畫,卻在經(jīng)過醉仙樓時(shí)被潑了一身酒水。
阮如棠讓家仆送去干凈外袍,謝硯修抬頭道謝的瞬間,她淪陷在那雙清冷的眼眸里。
后來他登門提親,說謝她當(dāng)日相助。
成婚后,他拒絕諸多官員示好送的舞女,更是推掉皇帝賞賜的美妾,官至丞相仍守著她一人。
重活一世,阮如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阮父有心儀之人,要等謝硯修來提親。
第二件事便是拼盡全力護(hù)著他——
知道謝硯修前世因家貧夜讀傷眼,阮如棠匿名送去銀錢與明燈;
聽說他被權(quán)貴子弟欺辱,她提前趕到,用尚書府千金的身份震懾眾人。
可阮如棠等啊等,等到京城傳遍新科狀元要求娶公主的消息,都沒等來他的提親。
直到今日府中議論,她才驚覺這一世與前世不同。
公主本該嫁給鎮(zhèn)北王世子,怎會突然要嫁謝硯修?
更讓她后知后覺的是,這一世初見時(shí),謝硯修竟脫口喚出她的閨名 “棠棠”,還知曉她諸多習(xí)慣。
原來……他也重生了。
原來,這一世,他想換人了啊。
既如此,她便遂了他的愿罷。
婚事很快便定了下來,阮如棠也在家中安安靜靜待了一段時(shí)間備嫁,再次見到謝硯修的時(shí)候,是在春日宴上。
春日宴設(shè)在城東的皇家別院,她剛下馬車,就聽見不遠(yuǎn)處幾位貴女的嗤笑。
“快看,那不是死纏著謝大人的阮如棠嗎?”
“聽說謝大人今日要帶公主赴宴,這下有好戲看了。”
“堂堂尚書嫡女,為了謝大人自甘下賤,放言非君不嫁,結(jié)果謝大人轉(zhuǎn)頭求娶了公主,真是丟盡貴女臉面……”
青杏氣得發(fā)抖,阮如棠按住她的手:“狗吠而已,理它作甚。”
宴席上絲竹聲聲,她小口啜著果酒,忽然聽見身后一陣騷動。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那腳步聲她聽了半輩子。
“謝大人到!公主到!”
阮如棠捏著酒杯的指尖微微發(fā)白。
青杏擔(dān)憂地看她一眼,她笑著沖她搖搖頭。
這時(shí)一個(gè)侍女過來添酒,不知怎的手一抖,半壺瓊漿全灑在她裙上。
“奴婢該死!” 那丫鬟慌忙跪下,“請小姐隨奴婢去更衣。”
她起身時(shí)余光瞥見蕭明華離席的背影,心里隱約明白了什么。
果然,剛走到湖邊,就看見一襲華服的公主站在柳樹下。
“你就是阮如棠?” 蕭明華上下打量著她,眼神像在看一件劣質(zhì)瓷器,“聽說你糾纏硯修哥哥多年。”
湖面波光粼粼,晃得她眼睛發(fā)澀。
原來這一世的謝硯修,已經(jīng)允許她喚得這樣親昵。
“公主誤會了。” 阮如棠平靜道,“從前是臣女一廂情愿,今后絕不會與謝大人有任何瓜葛。”
蕭明華輕蔑地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她轉(zhuǎn)身時(shí)裙擺掃過湖邊濕滑的青苔,突然驚叫一聲向后倒去。
阮如棠下意識伸手去拉,卻被她拽著一起跌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間灌入耳鼻,她掙扎著浮出水面,看見岸上人群騷動。
“有人落水了!”
“是公主和溫小姐!”
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奔而來,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
阮如棠隔著水霧看見謝硯修俊逸的眉眼,他朝她這個(gè)方向看了一眼,然后...
徑直游向了正在撲騰的蕭明華。
湖水真冷啊。
她慢慢停止掙扎,任由自己下沉。
恍惚間想起前世她染風(fēng)寒時(shí),謝硯修徹夜不眠地守在榻前,一勺一勺哄她喝藥。
“棠棠,乖,把藥喝了。”
“等你好了,我?guī)闳ベp梅。”
如今他為另一個(gè)女子奮不顧身,看都沒看他的棠棠一眼。
她終于確信,這一世,他是真的想換另一種人生了。
還好,她也已經(jīng)不要他了。
第二章
阮如棠醒來時(shí),映入眼簾的是謝硯修那張熟悉的臉。
他站在床邊,眉頭微蹙,見她睜眼,下意識伸手想觸碰她的額頭,就像前世她每次生病時(shí)那樣。
“別碰我。” 阮如棠猛地偏頭避開,聲音沙啞,“謝大人已有婚約,于禮不合。”
謝硯修的手僵在半空,緩緩收回:“棠棠,你在怪我?”
“沒有。”
“抱歉。” 他沉默片刻,“我該早些告訴你,其實(shí)我心中所愛一直是明華公主,只是等我準(zhǔn)備求娶時(shí),她已遠(yuǎn)嫁和親,此后我本欲終身不娶,是母親病重,唯一心愿是看我成家,我才不得不娶你進(jìn)門……”
這一刻,阮如棠如遭雷擊。
她本以為這輩子他只是想換另一種人生,
誰曾想……
他竟從沒愛過她,她一直,都是他退而求其次的將就么?
“所以上輩子的恩愛都是假的?” 阮如棠顫聲打斷他,眼眶發(fā)紅,“謝硯修,你怎么能對著一個(gè)不愛的人……做那些事?”
那些耳鬢廝磨的夜晚,那些相擁而眠的清晨,那些他一遍遍說 “棠棠,我心悅你” 的瞬間,竟都是假的?
謝硯修別開眼:“因?yàn)椤野涯阆胂蟪闪怂臉幼印!?br/>阮如棠怔住,隨即笑出了聲,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滾落。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她珍視了兩輩子的感情,于他而言,竟不過是一場替身的游戲。
“我知道我負(fù)了你。” 謝硯修聲音低沉,“但上輩子我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這輩子,我只想追尋心中所愛。”
阮如棠閉上眼,不再看他。
“好。” 她輕聲說,“那便如你所愿。”
那天,謝硯修最后是什么時(shí)候離開的,阮如棠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他說的話,卻牢牢刻印在了她的心中。
她想,幸好,她沒有再執(zhí)迷不悟下去,而是早早決定放棄這段荒唐的感情。
時(shí)間晃眼而過,很快就到了冬獵的日子。
身為尚書府千金,阮如棠自然也需要出席。
皇家獵場白雪皚皚,寒風(fēng)凜冽,阮如棠到的時(shí)候,謝硯修和蕭明華早已在場。
他一身墨藍(lán)色騎裝,正彎腰替蕭明華整理箭囊,眉眼溫柔得不像話。
蕭明華撒嬌說手冷,他就將她的手捧在掌心呵氣取暖;
蕭明華說要兔子,他立刻策馬去獵;
蕭明華上下馬時(shí),他小心翼翼扶著,生怕她磕著碰著。
阮如棠靜靜看著,忽然想起前世——
那時(shí)她初學(xué)騎馬,不慎摔傷,謝硯修雖也照顧她,卻從未露出這般神情。
他待她好,卻始終克制守禮,從不曾像現(xiàn)在這樣,眼底盛滿不加掩飾的愛意。
原來……這就是區(qū)別。
她曾以為前世謝硯修已經(jīng)足夠愛她,可如今見了他是如何愛蕭明華的,才明白,他真正喜歡一個(gè)人時(shí),是什么樣子。
她攥緊韁繩,壓下心頭酸澀,轉(zhuǎn)身欲走,卻聽身后傳來一道嬌柔帶刺的聲音。
“阮如棠。”
蕭明華不知何時(shí)已策馬到她身后,唇角含笑,眼底卻冷。
“上次我跟你說的話,你是沒聽清楚嗎?” 她嗓音輕柔,卻字字如刀,“還敢勾引硯修哥哥,讓他去看你?”
“公主誤會了,臣女沒有……”
蕭明華卻不耐煩地打斷:“本宮不想聽你解釋,敢搶本宮的人,你膽子大得很。”
說完,她冷笑一聲,策馬離開。
世家公子紛紛獵物回來后,很快到了貴女們比試射箭的環(huán)節(jié)。
但這一次與往常不同的是,蕭明華也拿著弓箭上了場,“從前我看著便覺得有趣得緊,今日也想試一試,你們不必在意。”
聽到她的話,謝硯修臉色驟然一變,連忙阻止,“公主,刀劍無眼,萬一傷到了您怎么辦?”
“我就是想玩一玩嘛。” 她朝他笑了笑,聲音里滿是撒嬌的意味,“不過普通的射靶多無趣,聽說京中有個(gè)新玩法,讓人舉著蘋果,射箭之人射掉蘋果。”
眾人嘩然。
蕭明華又笑:“至于舉蘋果的人……”
她直直看向阮如棠:“就阮小姐吧。”
阮如棠臉色一白。
蕭明華從未射過箭,讓她當(dāng)靶子,無異于拿命賭。
她下意識看向謝硯修,卻見他神色淡淡,并無阻攔之意。
“臣女……” 她張了張口,想推拒,卻不知該說什么。
蕭明華歪頭看向謝硯修:“硯修哥哥,你覺得讓她當(dāng)我的靶子,可好?”
謝硯修沉默一瞬,最終道:“公主喜歡就好。”
阮如棠指尖發(fā)冷,心口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
她被侍衛(wèi)押到場中央,雙手舉著蘋果,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
蕭明華搭箭拉弓,笑得驕縱:“阮小姐,可要拿穩(wěn)了。”
“咻——”
箭矢破空而來!
阮如棠眼睜睜看著那支箭偏離蘋果,直直朝她心口射來——
劇痛襲來,鮮血瞬間浸透衣衫。
她踉蹌著倒下,視線模糊間,似乎看見謝硯修失了往日的從容,面色驟變,朝她奔來——
是幻覺吧……
他怎么可能還會為她著急?
就在這時(shí),蕭明華突然痛呼一聲:“啊!硯修哥哥,我的腳……”
謝硯修的腳步猛地頓住,轉(zhuǎn)身朝蕭明華跑去。
阮如棠笑了,眼淚混著鮮血滑落。
隨即,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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