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蝎子沿著墻根往上爬,它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就爬到一半。
一只纖細蒼白的手蓋住蝎子,拿起蝎子,放進嘴里,嘎嘣脆響幾聲,蝎子就被嚼碎,吞進肚子,女人舔了舔紅唇,神情極其滿足。
——女人心
矩尺形的閃電劈破黑天,濃雨涌落,城市濕了。
五金店的屋檐下,雨霏瑟縮著身子,等這場雨過去,好回家。可是,雨好像偏偏跟雨霏作對,下了一陣,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來越大。
公路上的水齊膝蓋了,偶爾一輛車呼嘯而過。
半夜,一輛車也沒有,閃電不劈了,雨停了。
漆黑的街上,雨霏打開手機微弱的光照著地,快步地走,恐懼像是藤蔓爬到雨霏的身上,狠狠地箍住雨霏。
過了一座橋,一條巷子,有一家小賣鋪,亮著燈,沒關門。
雨霏買了一個面包、一袋牛奶、一包辣花生,付賬時,左臉被燒過的中年女人說:“你要小心,半夜一個人走,保不準會出什么事兒,要不,今夜你住在我這,免費。”
雨霏連連搖頭,一頭扎到漆黑的街上,要是老板娘的臉上沒有丑陋的疤,或許會很愿意住下來。
雨霏的身體和黑色混為一體。
王娟的雙拳握緊,錘著玻璃桌,把玻璃錘破了也渾然不覺,好心的收留她,她還不愿意,要是臉沒被燒過,她會很樂意住下來。
“娟兒,娟兒,你下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叫。
王娟的臉上浮現神秘的笑意,關了門,關了燈,打著手電筒踩著樓梯一步步下去,下到三層,在一扇鐵門前停了,從褲兜掏出一串鑰匙,鎖被打開,‘嘎吱嘎吱,’鐵門開了,一片漆黑,一股腐爛的氣味直撲而來,王娟深深地吸著腐爛的氣味,摸到墻壁的燈開關。
燈昏黃,昏黃的燈光下,李豆豆坐在瓦片上,搖晃著身子,流著涎水,看見門口的王娟,眼神亮了。
剛才就是李豆豆叫的王娟。
王娟用衣袖擦了擦李豆豆嘴巴上的涎水,拍了拍李豆豆的腦袋:“豆豆,剛才一個女人買東西,我好心收留她,她竟然不愿意留下來,你讓她回來。”
“娟兒,我就是聽到你和那個女人的話,才叫你的。”抽掉屁股下的瓦片,摔在墻上,‘嘭’地一聲,碎成八塊。
吻了一下王娟的燒疤,出去了。
王娟滿足地笑了。
沒有走多遠,雨霏就聽到身后的腳步聲,逼近。狂跑,一腳踏空,掉到下水道,空間狹小,雨霏差點無法呼吸,摸到腳邊的鐵柵,它的作用是防止垃圾流下去吧。
摸到電池、手機,按上,還能用,可惜停機了,不然能打電話求救。
鐵柵不高,弄斷欄桿,一個人還是能過去的。
它牢固的焊在下水道的水泥壁上,沒有鐵工具,用手掰不開。
照了照四壁,它是圓的,要徒手爬上去不可能。
下水道的入口一個黑影晃動,他是追自己的人?他是誰?為何要追自己?劫財?劫色?兩種可能都有,老板娘的話是對的,下暴雨的夜晚,一個女人在外面走很危險,很后悔沒有聽老板娘的話。
關了手機,蜷在角落。
不上去,他也拿自己沒辦法,天亮了,有人路過,叫人,會被救的。
只是今夜,有些難過,比起失去生命,這算得了什么?慶幸能掉在這里,不然,被追到,不知會受到什么傷。
蜷縮了一會兒,腿、手、半截身子麻了,站起來活動一下,舒服多了,又蜷在角落。
周圍很靜,疲憊襲來,雨霏睡著了。
天亮了,雨霏睜開雙眼,揉揉眼睛,下意識地摸手機,沒有摸到,找了一圈,沒有。
奇怪了,昨夜明明用了手機的。
看到手機在鐵柵那邊。
伸手去拿,夠不著。
手機怎么在那?昨晚自己睡著了,是什么東西把手機弄到那的?
雨霏大聲呼救,以期有人能聽見,救自己出去。開始滿懷希望,后來,失望了,喉嚨快喊破,也沒有一個人來。
下水道周圍沒人?要是這樣,會被困死在這里。
鐵柵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驚悚抬頭,十幾條蝎子在朝雨霏爬來。
雨霏靠在墻壁,驚恐地瞪著赤紅的蝎子。
一只蝎子爬到雨霏的黑鞋上,一只爪子撩起雨霏的黑褲管,鉆了進去。
雨霏跳起來,拍掉蝎子,蝎子咬住雨霏的手指,雨霏的手指變黑了,就像白紙上洇開的墨。雨霏疼得齜牙咧嘴,一口咬住蝎子,吃了進去,味道有些生澀,有些惡心,吃進去后,手指不疼了,手指上的黑色也在慢慢地褪去,或許,蝎子能解毒。
于是雨霏撲向墻上、爬過鐵柵的蝎子,一個一個吃進肚子,神情極其滿足。昨夜,弄走手機的就是它們吧。
試著掰鐵柵,紋絲不動,牢固無比。
一塊石頭掉下來,砸在雨霏的大腿上。
雨霏扯著嗓子尖叫,換來的卻是無聲。
他扔的石頭?他還沒走?唯有他能讓自己上去。
“我不知道你是誰?要我的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給你。”雨霏喊著。
下水道入口露出一張臉,淺黃色的短發、大眼、尖下巴。
害自己的人,長得這樣,雨霏想。
這是漂亮的女人,比王娟漂亮多了,雨霏熟睡時,李豆豆看過,現在看還是這樣覺得。
李豆豆蓋了井蓋,回到小賣鋪。
剩下的事就簡單了,女人在下水道被困死,死后,自己撈起尸體,放到美麗屋,制成樹膠模特。
王娟會越來越愛自己,哪怕她的臉上有燒疤,在自己心里,她是最美的。
雨霏跟昨夜一樣蜷在下水道角落。早晨,拿起石頭砸鐵柵,石頭碎了,鐵柵還沒斷,有些松,一直搖晃,越來越松。
用了小半天時間,鐵柵終于斷了一根,又斷了一根,雨霏緊緊地握著手機,鉆了過去。
爬過低得只能容一身的地方,前面很大,昏黑的看不清什么。
隱現臺階,拾階而上,頂開四方形的鐵板,頭伸出來,在一棟二十幾層高樓的后面。
鐵板四周,草茂盛,從里面出來,才知道這有鐵板,從外面,一般很難看見茂盛的草叢下有鐵板。
僥幸地逃出,驚魂未定的雨霏招停一輛黑車,鉆進黑車,剛鉆進,就急迫的要跳出,門被一只大手緊緊拉住無法打開。
車呼嘯而去。
開車的是李豆豆,涎水流了一大片。
“113小姐,歡迎您到美麗屋。”李豆豆搖晃著方向盤,瞥著雨霏說。
“放我出去。”雨霏對著李豆豆亂踢,一腳把李豆豆踢到車外。
李豆豆在公路上滾了幾個圈,一動不動了。
車在公路上瘋跑。
不會開車的雨霏手握方向盤,踩著油門,轟隆一聲,撞在枯樹上,樹被攔腰撞斷。
雨霏驚慌地跳下車,朝前跑,怕車爆炸。
絆到一具肉體,趴在地上。
李豆豆瞪著雨霏,爬起來,拖走雨霏。
快到小賣鋪的時候,李豆豆弄暈雨霏,背起雨霏到美麗屋。
從美麗屋醒來的雨霏,被眼前的景象驚得一個勁兒的發抖,再也喊不出聲。
石灰剝落的一面墻壁上,全是女人的照片,沒有一張沒有傷痕,是完整的。
屋里堆滿樹脂模特,和墻壁照片上的女人的樣子像。
李豆豆坐在搖椅上,轉著輪子進來。
“113小姐,歡迎您到美麗屋。”說著,流著涎水的嘴巴在臟兮兮的衣袖上蹭了蹭,拍著手。
橫起一腿,近處的樹脂模特倒了,掰開樹脂模特的肚子,從里面滑出一具人體骨骼。
手中變戲法般的出現一根水晶棒,指著墻壁照片上一個女人的臉,沒有臉的身體,炫耀地說:“這具骨骼就是這個女人的。”
“113小姐,您是美麗屋的第113具尸體。”
“112具尸體不聽老板娘的話。讓她們免費在這里住一夜,她們不住,就永遠的留在了這里。”
水晶棒從雨霏的臉滑到腳,嘖嘖稱贊:“真是完美。”
水晶棒的圓頭露出刀片。
“豆豆。”
聽到叫聲,李豆豆收起刀片。
“這具113小姐的尸體交給我處理吧。”王娟說。
李豆豆沒有說話轉著輪子出去了。
王娟關了鐵門,靠在鐵門,嘴角掛著笑,邪冷的眼神射著雨霏。
寒流流遍雨霏的身體。
王娟逼向雨霏,雨霏一屁股坐在樹脂模特中間。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過來!”驚恐地嘶喊。
王娟轉動一個女樹脂模特的頭,里面有細紅絲,拿出來纏在手臂上。
雨霏的雙腿不停地蹬著,想站起來,卻無法站起來。
王娟取下細紅絲放在手中。
雨霏知道,接著,她會把細紅絲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拉緊,直到自己無法呼吸。
王娟趴開樹膠模特,站在雨霏身后,蹲下。長發垂在雨霏的臉上:“早跟你說了,半夜,尤其是下暴雨的半夜,一個女人不要到外面走。要是聽了我的話,現在你就不會在這里。”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雨霏哀求。
王娟抹去雨霏臉上的眼淚,把細紅絲放到雨霏的脖子前,慢慢地收緊。
瞬間,雨霏不哭了,不動了。
王娟的手松了,狂熱的神色消失,細紅絲完全回到手中。
雨霏蒼白的臉漸漸紅潤,不停地咳嗽,王娟已經出去。
詭異的氣氛充斥滿屋,雨霏瘋了一般找出去的方法,唯一的門被鎖住,唯一的窗口通不過一個人,四壁是水泥墻,堅固無比。
站坐不安,渾身抖個不停,也許,下一秒,就要到閻王爺那兒報道。
雨霏想爸爸媽媽,爸爸在冰廠制冰,每次回來,手都是腫的白的,嘴周圍的胡子總是硬硬的,擦在臉上又癢又刺肉。
媽媽是殯儀館的化妝師,身上總是有股味道,雨霏有些怕媽媽,覺得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這個世上最愛自己的只有爸爸媽媽。
痛哭流涕,對不起他們。
死了,他們會很難過。
‘咯吱,’鐵門開了,李豆豆端著盤子站在雨霏面前,盤子上有碗,碗里有飯菜,雨霏接過狼吞虎咽。抹了抹嘴角的油,很滿足。
李豆豆轉身,雨霏抄起枯骨一下一下打在李豆豆的頭上,李豆豆倒下,雨霏扔了枯骨,感覺身體里的血液凝固的朝鐵門外狂奔,到了一條S形的長廊,長廊兩邊的墻上畫滿猙獰的人頭,仿佛隨時會從墻上出來,咬住自己,把自己撕成碎片。
一個勁兒地跑,踩上臺階,腳下一滑,趴在臺階,聽到腳步聲,驚悚的回頭,一片黑暗撲來,雨霏失去了知覺。
一盞昏黃的燈光下,雨霏躺在鐵架床上,沉重的眼皮睜開了。
從鐵架床上坐起,頭碰到頭頂散著昏黃光的燈,燈搖搖晃晃要掉的樣子。
踩在地板,冰涼傳入腳心,才發現,沒有穿鞋。
右腰有些疼,手一摸,有一條細細的傷口,沒有傷到皮下組織,不然,劃破了腰,能取到內臟。
這里沒有滿屋的樹脂模特,這里除了燈,其它一切都是黑色的。
鞋在漆黑的鐵架床下,穿上,要出去。
敲擊一堵墻,墻從中間開了,這里有路。
心中竊喜,或許能逃出去。
路漆黑,如瞎子前行。
行了一段時間,看見淡淡的亮光,到了出口,出口在城市的郊外。
坐在草地上,雨霏覺得活著的感覺真好。
不過,一會兒,雨霏淡淡的眉毛就皺起來,因為,在一棵半枯的樹桿上掛著一雙漆黑的長靴。
這雙靴雨霏很熟悉,是爸爸的靴子,在冰廠上班時穿的冰靴。
爸爸的靴子怎么在這里?這里離冰廠很遠。
總感覺發生了什么不詳的事,浮躁不安。
跑出草地,草地前面是殯儀館。
看著建德殯儀館幾個字,這是媽媽上班的地方。
太陽驕辣,到了中午。
雨霏的腦袋有些暈,沖進殯儀館,問負責火化登記、發骨灰的王阿姨。
王阿姨的眼神怪怪的,語氣冷冷的:“我又沒有管著你媽,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撂下這句話就低頭看手中的報紙。
雨霏越加不安,王阿姨一直對自己很好,以前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她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不安歸不安,還是要找媽媽,問了媽媽的幾個同事,都說今天媽媽沒有上班。
雨霏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以為爸爸已經被推進火爐。
走出殯儀館,望著直刺眼睛的太陽,太陽下被風吹得嘩嘩響搖來搖去的樹。心里竟有些隱隱的快樂,爸爸沒有出事最好,也淡淡的希望爸爸出事。這讓雨霏覺得自己被罪惡包裹,懲罰一定會降臨在身上。
破爛的站臺,44路公交車駛來了。
門自動彈開,雨霏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去,車爆了怎么辦?城市里,鄉村的路上,每時每刻都會發生車禍,身體和腦袋分家了的,四肢變形了的,內臟掉了一地的,瞬間,生死相隔,毫無痛苦,就像困極的人墜入無夢的睡眠中。
喇叭不耐煩地響了,驚醒沉思中的雨霏,跨上車,車門自動彈上,車里除了穿著藍色工服的板寸司機,沒有其他乘客。
雨霏攏了攏額前的細長發,坐在黃色的孕婦殘疾人專用座位上。
窗外的風景單一,心忐忑不已。
板寸男不時從后視鏡瞟自己,眼神邪惡。
雨霏裝作沒看見,‘哐當哐當,’公交車前行。
有站臺沒有停。它駛出三環,一路北上。
雨霏鼓足勇氣走到板寸男身后對板寸男說:“到了,我要下車。”
板寸男笑了,露出黃色的牙齒,沒有停車。
雨霏推搡板寸男。
板寸男從后視鏡瞟著雨霏說:“這輛車從起點到終點,中間不會停。”雨霏猛然記起來,1994年,本市發生過一起慘烈的爆車事件,電視臺,報紙都播報過。
1994年4月14日晚上,44路公交車從南門出發,途徑二十站,終點站是四野村。
半途和對面駛來的公交車相撞,爆炸了,車上的四十八位乘客全被炸成碎片,從這之后,44路公交車就停止了運行。
今年是2014年4月14號,時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受到極度的驚嚇,一心想回家的雨霏看見44路公交車,沒有想起以前的車禍就上去了。
記得,車在南鄉路和迎面駛來的公交車相撞,爆炸了。
這次,要是沒有在南鄉路前下車,兩車還會相撞,還會爆炸。
雨霏的神情狂亂,神經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
見推搡板寸男,板寸男不停車,雨霏揪住板寸男的后衣,往后一拖,板寸男就躺在車板上。
方向盤失去控制,車亂撞。
雨霏拿起掛在窗壁的紅色救生錘,敲擊玻璃,玻璃被敲出一個窟窿,雨霏穿過窟窿,雙腿卻抬不起來,因為兩只腳被板寸男的粗手緊緊地按住。
一塊玻璃扎進雨霏的肚子,雨霏扯掉一塊玻璃,朝板寸男扔去。
板寸男裂叫一聲,用手捂住眼睛。
雨霏從車窗掉下,滾在公路上,身子曲著,有那么幾秒鐘,無意識。
44路公交車沖進菜市場,撞到水泥柱,停了下來。
從菜市場跑出很多人,神色驚恐,圍在44路公交車邊,議論著什么。
雨霏的意識恢復,身體沒有大礙,擠到人群中,聽他們議論什么。
得知沒有人死傷,才松了一口氣,要是有人死傷,自己脫不了干系。
公交車冒起滾滾濃煙,不尋常的燥熱充斥著空氣。
“要爆炸了!”雨霏尖叫一聲,拔腳就跑,熱浪襲向背,撲倒身體,
‘嘭’的一聲巨響,公交車爆炸了,菜市場垮了,趴在地上的人紛紛起來,自己的一聲尖叫起了作用,聽到尖叫聲,人群沒有前進而是后退,接著車爆炸,沒有死傷。
“你是好人。”一個駝背老人顫抖著花白的胡子,瘦手握住雨霏的手,看著雨霏的眼睛說,老人的眼神渾濁。
雨霏羞澀地笑了,掙脫老人的手,到了廣場,廣場上的人頭跟螞蟻一樣多,電視上播著最新的新聞,一個挺漂亮的女記者站在爆炸現場,手中拿著話筒,嘰里咕嚕地說著爆炸經過,好像她是親歷者。
雨霏聽到的公交車不是44路,沒錯,不是44路,是77路。
上車前看見的明明是44路,現在怎么成了77路?況且,板寸男也說過這輛公交車是44路。
要不是聽到這輛車是44路,就不會那樣慌亂,不會襲擊板寸男,或許車就不會爆炸。
板寸男現在在哪里?
他可能來不及跑出來,和車一樣被炸成碎片,自己是殺人兇手。
為弄清公交車是44路還是77路,雨霏大膽的再來到爆炸現場。
公交車只剩鐵架子,有的漆黑一片,有的還保持原來的顏色,翻過幾堆焦炭般的碎片,找到黑色的車牌,它雖漆黑,它上面的字雖漆黑,瞪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沒費力,雨霏就認出了,77路,天,這真的是77路公交車。
雨霏的大腦有一瞬間短路,自認為自己的視力不錯。
問了旁邊的人都說是77路公交車。
雨霏到路旁的電子路程表上查,查了三遍,沒有查出44路公交車。
看著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時間,2013年7月32日晴星期二。
今天明明是2014年4月14日。
消防隊終于來了,沖在最前面的是胖子戴著頭盔。
抱著水管,朝著沒火的地方亂噴一通。
其中一個隊員不停地拍照,拍著拍著停了下來。
脫下頭盔,他的腦袋扁扁的,凹凸不平,好像被什么鐵家伙夾過。
看見扁扁腦袋不停地拍自己,雨霏沖過來搶扁扁腦袋手中的相機。
扁扁腦袋見狀轉身就跑。
跑過幾條街,彎腰雙手撐著大腿,‘呼哧呼哧’地喘氣,很久沒鍛煉了,小跑一會兒跟要死了一樣。
雨霏從街角追來,眼射兇光,揪住扁扁腦袋,搶走扁扁腦袋手中的相機。
相機是佳能的,好牌子,打開看,越看雨霏好看的秀眉就皺得越緊。
拍得照片很清晰,讓看見照片的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其中有幾張拍得是自己,站在公交車的殘骸中,怒視著拍照片的人。
黑衣、黑褲、黑鞋、黑長發、黑手、黑臉,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影子。
‘呼啦’幾下,把拍得自己的照片刪了,要扁扁腦袋再給自己拍。
扁扁腦袋抖個不停,好不容易才握穩相機,按了快門,‘咔嚓,’孤凄街上的雨霏就被定格。
雨霏搶過相機,跟前幾張一樣,黑衣、黑褲、黑鞋、黑長發、黑手、黑臉,不像人像影子。
“你,你不是活的吧?”扁扁腦袋終于鼓足勇氣地問,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是感覺好像在冰窖。
要是沒看照片,雨霏會說,你詛咒我,我詛咒你全家死光。
雨霏迷惑了,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問扁扁腦袋:“今天是哪年的幾月幾號?”
扁扁腦袋說:“2013年7月23號。”
“不是2014年4月14號?我記得今天是2014年4月14號。”
扁扁腦袋干笑幾聲,很快不干笑了,這女人早死了,不然,拍照時,她怎么沒有實體,只有影子?
今天不是2014年4月14號,可以肯定,自己1988年生,今年實歲25歲,去年是本命年,諸事不順。
雨霏走了,腦袋里的神經像被漿糊糊住,轉不起來。公交車爆炸,驚魂未受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沒坐車,走路,渾身是汗。看到一棟紅墻琉璃瓦的尖形屋,這是自己的家,周圍的花草繁盛,芳香四溢,招蜂引蝶。
驕辣的太陽恨不得把人曬脫皮,銀色的門緊緊地閉著,門頂有一串風鈴,風一吹就嗚嗚地響。
敲門,里面沒有動靜,門未開。
拿起榔頭,打歪門把手,還是沒開。
踮起腳透過窗戶看里面,被漆黑的窗簾遮住,窗戶鎖了。
榔頭擊在玻璃上,玻璃碎成玻璃雨,鉆進去,屋里漆黑。
客廳,一具銅色的木棺印入眼里,雨霏退在墻角。
沒有蓋子,蓋子不知道在哪?木棺里有什么?
雨霏一步步朝木棺逼近,木棺里躺著一個人,蒼白的臉,短粗的胡子,紅圍巾圍住脖子,紅色的衣服,紅色的鞋。
他不是別人,是爸爸。
爸爸的臉雖蒼白,卻比往日帥,是媽媽化的妝吧?
手觸摸爸爸的頭,后半邊是空的。
‘嘎吱’門開了,提著化妝盒的媽媽回來了。
頭發高高挽著,涂了口紅,脖子雪白,穿著粉色長裙,粉色高跟鞋,見到雨霏,‘啪,’化妝盒掉落到地,化妝工具散落一地。
“妖精!”把爸爸還給我!
雨霏沖上去推倒媽媽。
撿起細剪,插向媽媽。
雨霏的媽媽欣怡奪走細剪,扔了出去。把雨霏摟在懷中,雨霏奈何不了媽媽了。
欣怡的手松開,雨霏看著爸爸的尸體,神色安詳,死時,沒有痛苦,或許是媽媽化的爸爸沒有痛苦。
欣怡細嫩的手在雨霏的脖子上滑著,眼神柔和。
“木棺蓋還在趕制中。”
漆黑的窗簾前:“早晨,我看見你爸爸的尸體,掛在樹上,后面的腦袋被削了。”
“建德殯儀館后面看見的?”
“是的。”
那雙黑色的冰靴還在風中搖擺。
雨霏的手指關節泛白。
拍死在耳邊嗡嗡叫的蒼蠅,血和殘肢凝結在一起。
和媽媽的關系更疏遠,三天后,爸爸下葬了。
座機電話一根筋地叫,是自稱李優的男人打來的。
雨霏被解聘,八號到財務結清工資。
搜刮往昔,毫無工作的記憶,還是去了。
財務小姐熱情洋溢,把一疊錢放在雨霏手中,
臨走時問了一句:“你認識我?”
“雨霏,你給明星化得妝那么好,人走茶不會涼,這里,隨時歡迎你回來,你跟李董解釋一下,還在這里上班。”財務小姐甜甜地說。
把錢存入銀行,街上人流車往,雨霏抱住腦袋,腦袋很疼。
一切都是從漆黑的屋里出來后變的,視覺錯位,時間混淆,一些記憶缺失。
那時只注意腰的傷口,沒注意腦袋。
躺在鐵架床上,有什么人動了自己腦袋里的神經。
唯有重走一遍,才能搞清原因。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瘦弱的身影,踩著雨水,趴在墻壁。
燒疤臉女人的小賣鋪的燈熄了,卷簾門拉下。瘦弱的身影掄起鐵石把燒疤臉女人砸倒。
“娟兒,娟兒,你下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叫。
這是淺黃色短發,大眼,尖下巴男的聲音。
久未回音,李豆豆疑惑,抹去下巴的涎水,樓梯幽暗,習慣了。
今夜,它卻散著往日不曾有的幽恐之息,手電燈亮,地上蜷縮一人,灰衣、灰褲、藍色涼鞋、卷發。只看背,李豆豆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奔近抱起王娟,頭有幾個不規則的洞。
警惕陡增,只是晚了,涼氣拂身,李豆豆趴在地上。
李豆豆坐在鐵椅上,醒了。
昏黃的燈對面,有一個人是雨霏,雨霏的身材完美,微卷的黃發披肩,露齒明眸含笑。抱著一具女樹脂模特,撫摸樹脂模特,卸掉頭,一條條蝎子出來。
成群的蝎子爬向李豆豆。
李豆豆被蝎子湮沒。
幾欲張口,沒有吐出字,嘴里鉆進幾只蝎子,堵住喉管。
一道驚雷劈下,小賣部的屋頂被掀開。
水順樓道涌下。
蝎子被水沖走,湮沒李豆豆,只要雨霏愿意,李豆豆會死在這里。
李豆豆嘶豪地說了雨霏受害的始因,未答應王娟住在店里,要是王娟沒有燒疤,所有半夜路過的女人會很樂意住下。
王娟的燒疤,利刃劃成,月圓的月,情人湖心,閨蜜的硫酸潑在臉上,閨蜜喜歡王娟的男朋友,后來,王娟的男朋友和王娟的閨蜜結了婚。
水湮沒李豆豆的頭,雨霏解了套住李豆豆手腳的鐵鏈。
李豆豆的神色怪異。
又是一道驚雷,一道矩尺形的閃電。
李豆豆咬向王娟的肚子,那種瘋狂的樣子比野獸更瘋狂,要吃王娟的心,和王娟永遠在一起。
王娟的雙目睜開,嚇得李豆豆癱在地上:“你、你你不是死了嗎?”哆哆嗦嗦地問。
“你這么想我死?”神色瘋狂,掐死李豆豆。
“我愛你。”死時,李豆豆說。
“蠢貨!”王娟往李豆豆臉上啐了一口。
一切不是意外,是王娟的精密計劃。
十年前,王娟和欣怡是閨蜜,王娟的男朋友是雨痕,雨霏的爸爸。
情人湖心,用利刃劃王娟的臉的是欣怡。
十年后,王娟和雨痕偷偷摸摸在一起,雨痕說:“欣怡雖漂亮,她的心卻是冷的,她的身上總是有死人的味道。”
欣怡殺了雨痕,在建德殯儀館后面,那么殘忍。
車禍是真的。
扁扁腦袋拍雨霏,把光調成黑色,拍出的人都是黑的。
王娟給扁扁腦袋錢,要扁扁腦袋這樣做。
幾天前,王娟把雨霏弄暈,關到黑屋,劃破她的腰,但沒取內臟,讓她害怕。給雨霏注射過量的瑞芬太尼,瑞芬太尼腐蝕了雨霏的腦神經。
王娟說:“我要讓愛我的人為我死,我愛的人為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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