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周搬出去那天，我正在廚房剁排骨，"咣咣"的刀聲蓋過了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等端著糖醋排骨出來時，客廳茶幾上只剩下一串鑰匙，壓著張超市小票——"青椒2.3元，五花肉18.7元"。

這個死老頭子，連離家出走都記得買我做飯要用的材料。

02

導火索是上周三的早飯。我急著去會計事務所對賬，鍋里的粥還在冒泡，老周突然說："物業費該交了。"我"啪"地關了火："卡在電視柜第三個抽屜，密碼是曉雯生日。"他捏著銀行卡在手里轉了個圈："我是說，以后這些事能不能輪著來？"

我差點把粥勺懟進他碗里："你見過哪個家的門衛需要輪班？"

03

老周內退后，整個人像被扎漏的自行車胎，一天比一天癟。我托人給他找了快遞驛站的活兒，他撇嘴："我這老腰能搬動幾件？"讓他中午把冰箱里的鹵牛肉熱一熱，他拍著手機說："老李頭喊我組隊打《王者榮耀》。"

最氣人的是上個月，我發現他偷偷往曉雯新房賬戶打了五萬。女兒視頻時笑出酒窩："爸說這是給未來外孫的早教基金。"我盯著他后腦勺新冒的白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也是這樣，把獎金塞在我枕頭底下，說是"給閨女存嫁妝"。

04

"媽，爸說他住廠里老宿舍了。"曉雯視頻時背景音嘈雜，我分明聽見她那邊有熟悉的象棋落子聲。這丫頭，肯定又偷偷給她爸送電熱毯去了。

我故意把攝像頭對準冰箱："某些人的鮮肉月餅，再不吃要長毛了。"第二天發現冷凍層空了，抽屜里多了張便簽："給你換了阿膠糕，別總熬夜對賬。"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捺還戳破了紙——這老東西，肯定用了我送他的那支萬寶龍鋼筆。

05

周末去驛站取曉雯寄的堅果禮盒，撞見老周在貨架間穿梭。他穿著曉雯去年送的那件沖鋒衣，正踮腳夠最上層的快遞，后腰露出一截保暖內衣——是我雙十一搶的恒源祥，領口已經洗得起球。

"23棟502的包裹！"他沒認出戴口罩的我，掃碼槍"滴"地掃過面單。我看著他皸裂的手背上貼著創可貼，突然想起上個月他說手指關節疼，我往他枕頭下塞了盒膏藥，第二天發現被他貼在了廚房漏水的水管上。

06

暴雨那天，我在樓道里撿到他的舊外套。口袋里有張藥房小票："氟桂利嗪膠囊56元，買二送一"。手機銀行突然彈出通知——我的醫保卡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刷了28元。這個月我明明沒去過醫院。

老宿舍的霉味混著紅燒牛肉面氣息撲面而來時，他正往墻上貼快遞單存根，花花綠綠的紙片拼成了奇怪的形狀。走近才看清是朵向日葵，最中間那單寫著："宋女士 維生素B族 到付"。

07

"你管這叫分居？"我指著電飯煲里保溫的小米南瓜粥。老周搓著膝蓋支支吾吾："驛站王大姐說...這個養胃。"床頭的象棋盒里裝著降壓藥，底下壓著本臺歷，每天日期旁都畫著小符號：

"▲"代表我值夜班，"?"是發退休金的日子，還有個歪歪扭扭的"碗"——后來在廚房柜頂發現了配套的砂鍋，里頭燉著當歸烏雞湯。

08

昨天他偷偷往我包里塞了張消費券，是社區團購群的"滿59減8"。今天我用它買了條鯽魚，燉湯時多加了把枸杞。蒸汽模糊了眼鏡片的時候，手機震了一下。

曉雯發來截圖，老周在家庭群里轉發了一條公眾號鏈接：《長期吃外賣的五大危害》，配文："明天開始，爸給你送飯。"

09

現在他每天準時出現在事務所樓下，保溫桶裝著三菜一湯。昨天是蓮藕排骨，前天是蝦仁豆腐，每次都多備一份讓我分給同事小張——那姑娘總夸他手藝好。

今天下雨，他褲腳沾著泥點沖進電梯，懷里抱著個紙箱："驛站處理的瑕疵品！"拆開是套陶瓷碗，有個碗底燒裂了細紋。他撓著頭笑："盛湯不漏就行，過日子嘛..."

我突然想起結婚那年，我們捧著搪瓷缸子喝喜酒，他說："以后給你買細瓷碗。"三十年過去，碗底這道裂痕，倒比完整的更讓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