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年輕的時候一心往外跑,老了反倒想著往回走。”——這是老杜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杜國忠,今年六十三歲,原是安徽宿松一個普通農家子弟。
年輕時他總說一句話:“這破地方,一輩子種地,沒出息!”那時候的他,最怕的是看見父親挑著扁擔在田里彎腰、母親在灶臺邊滿臉油煙。
“媽,我不讀書我就廢了!”高二那年,他拍桌子和母親吵了一架,理由是他想復讀考城里的重點大學。
母親怕他氣壞了身子,只能咬咬牙:“那你去吧,咱賣了那頭豬,供你一年。”
杜國忠拼盡全力,考上了省城的大學。
大學四年,他靠著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咬牙堅持。他不敢回家,每逢寒暑假都留在城市打工。他怕,一回農村就像陷進泥塘,永遠走不出去。
“爸,你到底圖什么呢?”
兒子杜洋站在陽臺,一手抱著剛洗好的衣服,一手指著老杜:“你不是說農村閉塞,空氣潮,鄰里之間雞毛蒜皮一大堆,怎么現在你反倒吵著要回老家?”
老杜低著頭,削著蘋果:“那時候我年輕啊,就想往外闖。現在我老了,也闖不動了。”
“我跟你說實話。”老杜抬起頭,語氣變得認真,“你媽走了以后,我這心就空了。大城市再好,一個人孤零零的,沒啥意思。我去小區遛彎,誰都不跟誰搭話。樓上鄰居住了十年,我都不知道姓啥。”
杜洋頓了頓,沒說話。
老杜又笑了:“前兩天老同學給我打電話,說村里那塊地,去年種了西瓜掙了大錢。他孫子每天喊他去放風箏,我聽著,心就癢癢。”
杜洋皺眉:“可你身體不行了,你還扛得動鋤頭?”
老杜擺擺手:“我不是回去種地,是想回去活著,喘口氣,看看山看看水。你小的時候,不是最喜歡咱家后山的竹林嘛?”
“我記得。”杜洋低聲說。
其實老杜早就有回鄉的打算。
去年他住院做了個小手術,在病床上躺了七天七夜,陪他的是一位外地護工。兒子請了假,但來回也就三次。那時候他就明白了——老了,在城里,要啥沒啥。
從醫院回來,他開始悄悄聯系村里的老屋。鄰居李嬸打電話告訴他:“你家屋子墻裂了,門也爛了,前年臺風把瓦掀了大半。”
老杜只是“哦”了一聲,心里卻開始計劃著裝修修繕。
“你瘋了吧?”
這是妹妹杜桂蘭聽說他要回農村后的反應。
“你那點退休金剛夠吃藥,你還指望回去種菜種瓜?你別忘了,你還有糖尿病!”
“我不種地。”老杜笑著說,“我就想養兩只雞,種幾棵花,曬曬太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
“你要真回去,你兒子會怎么想?”杜桂蘭急了,“人家好不容易在城里立了腳,你一回農村,別人還以為他不孝順呢。”
“管別人怎么想。”老杜嘆氣,“我不是給他丟臉,我是給自己找個歸宿。”
這年的中秋節,老杜終于帶著幾件行李,回了老家。
屋子還真不成樣子。門是歪的,地是濕的,一開燈,全是飛蛾。
可他卻笑了,笑得像個剛回家的孩子。
“老李啊!”他站在村頭的榕樹下沖人喊,“還認得我吧?”
“國忠?你小子還真回來了!”老李趕緊把煙屁股一彈,迎了上來。
“我回來養老了。”老杜笑著,眼里滿是光。
從那天起,村里就多了一個喜歡早起掃地、種花喂雞的老頭。
他用破舊的鋤頭翻出幾塊菜地,種上了辣椒、茄子、空心菜。他在屋后搭了個小棚,放了一把藤椅,每天曬太陽曬到打瞌睡。
村里小孩放學愛來找他玩,他就給他們講城里的故事。孩子們笑他“城里人也種地”,他咧嘴一笑:“城里人沒你們這片天藍。”
杜洋來的那天,老杜正在門口鋸木板。
“爸,你真住這兒了?”
“要不呢?”老杜拍了拍手,“住得可舒坦。晚上睡覺聽蟲叫,早晨聽雞鳴,哪像你們那,天天聽車響。”
杜洋環顧四周,破屋、炊煙、狗叫,一股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爸,要不我給你換個地暖房,裝個抽水馬桶……”
“算了。”老杜擺手,“我就喜歡蹲旱廁,小時候都這么過來的。人老了,講究多了,活得就累。”
杜洋看著父親,沉默半晌,忽然說:“那……我以后每個月都來一趟,咱爺倆釣釣魚。”
老杜笑了,眼眶卻有點濕:“行啊,你小時候就說要釣那條后山的‘大黑魚’,現在該兌現了。”
村口的竹林又抽了新筍,風吹過來“沙沙”作響。
老杜坐在藤椅上,手里捧著茶,腳邊趴著村里收養的花狗。他笑著說:
“人這一輩子啊,有些地方,年輕時看不慣,老了才知道,那才叫‘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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