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2025年我國經濟“首季報”出爐：一季度國內生產總值（GDP）318758億元，按不變價格計算，同比增長5.4%，比上年四季度環比增長1.2%。我國經濟起步平穩、開局良好。2025年實現5%增速目標將增強市場與公眾對中國經濟增長觸底反彈的信心，信心的提升將促進消費與投資的增長，從而形成“經濟增長-信心增強-經濟增長”的正反饋。

原文 ：《多維發力，匯聚經濟發展強勁勢能》

圖片 |網絡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余永定：

探索進一步提高經濟增速的可能性

2024年，GDP增速達到5%，與此同時，GDP平減指數為負，CPI接近零增長，PPI為負增長。根據中國的經驗，這種情況表明我國可以實現的經濟增長速度應該高于5%。1994年、2008年當經濟增速分別達到13.1%和9.8%時，通貨膨脹率分別為24.1%和5.9%。高通脹意味著經濟增速將難以進一步提升。從這一角度看，中國應該存在進一步提高經濟增速的可能性。

我國仍擁有較大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空間。2025年財政赤字率擬按4%，赤字規模5.66萬億元估算。2025年預算新增政府債務總規模11.86萬億元；其中，國債5.66萬億元、超長期特別國債1.3萬億元、特別國債5000億元和地方政府專項債券4.4萬億元。廣義財政赤字/GDP比為8%左右。

根據財政部數據，2024年中國政府全口徑債務總額為85萬億元。其中，國債30萬億元、地方政府法定債務（一般+專項）40.7萬億元、隱性債務14.3萬億元。財政赤字率為3%，政府負債率為67.5%（含隱債）。與此相對比，世界其他主要經濟體的政府債務對GDP比比中國都要高很多。例如，日本為249.7%、意大利為134.6%、美國為118.7%、法國為109.9%、加拿大為107.5%、英國為100.0%、巴西為84.7%、印度為83.0%、德國為62.7%、G20為118.2%、G7為123.4%。

中國的貨幣政策也有一定的下調空間。中國金融機構加權平均存款準備金率約為 6.6%，美國和許多西方國家的準備金率為0%。相比之下，如果需要，中國準備金率還有相當多下調空間。央行的準央行政策利息率OMO和MLF分別為1.5%和2%，優惠貸款便利為3.1%。

2024年12月9日，中央政治局發出實施更加積極有為的宏觀經濟政策的信號，強調采取更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加強超常規逆周期調節。這些信號表明政府對宏觀經濟政策方向進行了重大調整，這種調整是正確且必要的，將有助于更加堅定地執行中央提出的加強超常規逆周期調節的新政策。

提高基礎設施投資增速。為實現5%增速的目標，最有效的方法依然是顯著提高基礎設施投資增速，將基礎設施投資作為推動經濟增長的初始動力。正如政府工作報告所提出的，緊扣國家發展戰略與民生需求，充分發揮各類政府投資的供給作用，加強財政與金融的協同配合，強化項目儲備與要素保障，加快實施一批重點項目，推動“十四五”規劃重大工程順利收官。政策方向已經確定，當前的主要任務是切實選好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并盡快落實。今年的財政政策擴張力度已經相當大，但為抵消美國關稅政策對中國經濟的不利影響和實現5%的經濟增長目標，財政政策可能仍需進一步加碼，基礎設施投資的規模和力度應相應擴大。具體規模到底應該有多大，還需有關部門測算。

如果希望通過增加基礎設施投資以實現5%增速目標，就必須解決地方政府資金不足的問題。長期以來，地方政府承擔著進行基礎設施投資的主要職責，卻很難從中央財政得到必要的資金支持。地方政府必須依靠自己解決資金問題。中央政府應增加出資比例。雖然加強對債務風險的控制是必要的，但應避免因此抑制地方政府的投資積極性。

加快實現戰略轉變。外資對中國資產的減持調整在2024年已經基本結束，加之最近中國在各個高科技產業的驚艷表現和美國股票市場的價值重估，今年證券投資可能會從凈流出轉為凈流入。今年中國企業美元債（以地產、金融為主）償還壓力或有所緩解，但居民購匯的規模還難以預料。多年來許多中國企業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繞過美國的關稅壁壘。此次美國對中國借道出口的國家加征高關稅，中國企業“大出?！钡睦顺笨赡軙饾u減退。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在大體上能夠維持穩定，即便貶值也處于可控范圍之內。同時，鑒于中國擁有大量外匯儲備，央行干預外匯的能力較強，盡管應盡可能減少對外匯市場的干預，但特殊時期需采取特殊舉措，在當下這樣的特殊情況下，必要的干預是可接受的。

當前，我們必須進一步加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擴張力度，刺激內需，以對沖外部沖擊的影響。同時，從中長期看，我們應加快發展戰略的調整，從過去以“大循環、大進大出”、擁抱全球化為主的發展模式轉變為更具韌性和自主性的“雙循環、內循環為主”的戰略。我們在產業鏈調整和發展戰略轉型方面面臨著艱巨的任務和挑戰，盡管需要付出高昂代價，我們必須加快實現這種戰略轉變。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院長黃益平：

重視結構轉型下的穩增長政策

中國經濟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了顯著的成就。然而，過去十幾年來，特別是2010年、2012年之后，發展面臨下行壓力，且在近幾年尤為突出。當前經濟增長放緩現象的成因有三方面：

周期性因素。周期性因素一般與短期變化相關，例如經濟危機、出口受阻，或如新冠疫情等突發事件。這些都會對總需求產生影響，進而導致經濟增速減緩。目前可能仍未完全擺脫疫情沖擊的后遺癥，地方政府、企業和家戶的資產負債表均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損害，對當前的經濟活動仍產生著影響。

結構性因素。中國經濟發展帶來許多變化，其中突出的一點是居民收入水平的提升。收入水平上升也意味著成本的上升，再結合其他許多因素的變化，使得產業結構必須進行相應的調整。過去，中國經濟增長多年依賴于勞動密集型、低成本、低附加值的制造業，但如今，低成本優勢已不復存在，因此，經濟增長除了關注總量和總需求不足的問題外，還需關注結構轉型的問題。新能源、人工智能、機器人等新興產業正蓬勃興起，展現出巨大的活力，但從總量上看，它們尚不足以支撐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

趨勢性因素。過去我們曾認為，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必須保持在8%以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增速逐漸降至7%，進而低于6%，我們對此也逐漸接受。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增長速度的逐漸下降是一種正?，F象。與此同時，確實也面臨著一些新的挑戰，例如總要素生產率并不理想，效率不太高等。這表明我們仍擁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和潛力。

三個維度的政策組合。今年兩會的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了一系列需要在2025年落地的重要政策措施。這套政策組合包括三個維度：一是總量的維度，涉及宏觀政策的制定，旨在調節總需求，改善市場預期，進而扭轉經濟的下行勢頭；二是結構的維度，即行業政策，關鍵在于當舊的增長動能逐漸退出時，我們是否能夠加速新動能的構建與成長；三是制度或改革的維度，改革政策的實施至關重要，其核心目的在于增強經濟主體的信心，提升資源配置效率。若三個維度的政策均得以妥善落實，將有望提高經濟的總效率，增強經濟增長潛力，從而加快經濟發展的步伐。

當前，我們的產業正處于快速迭代階段，若能采取有效措施使產業更新換代進一步加快，那么，穩經濟政策的成效將更為顯著。因此，在我國，除了宏觀總量政策外，行業政策和改革政策的重要性更加突出。這并不是說，行業政策和改革政策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不重要。在探討穩增長時，宏觀政策至關重要，若能與行業政策和改革政策相結合，其效果可能會更加顯著。

客觀而言，這些政策的效果在不同時期內發揮作用的空間并不相同。在經濟嚴重下滑的時期，重點應放在宏觀政策上。2024年9月底一攬子政策的出臺，也確實顯示了成效，第四季度的GDP出現反彈，2025年第一季度的表現目前看來也不錯。在經濟下行壓力巨大時，宏觀政策應首當其沖，但當經濟達到適度穩定狀態后，則應考慮讓不同的政策互相配合。只有將不同政策協調一致，區分輕重緩急，綜合運用的效果才會更佳。

發展現代化產業以支撐下一輪經濟增長。若要把當前經濟真正穩住，我們需要想辦法穩定房地產市場。房地產市場若無法穩定，那么穩住總體經濟的難度會更大；需要承認這樣一個事實：房地產以及低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黃金時期已經結束，因此，現在需要發展一批新興產業，即現代化產業，以支撐下一輪的經濟增長。

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增長速度往往會下降，這是一般性的規律。通常情況下，較為發達的國家其增速相對較慢，這是普遍現象。需要強調的是，這一論斷基于一個關鍵的假設，即技術保持不變。在技術不變的前提下，隨著發展水平的提高，國家越接近技術的前沿，進一步提升的難度就越大，增長速度自然會逐漸減緩。但是，如果能經歷重大的技術革新，增長速度不僅可能不會下降，反而有可能實現上升。

歷史經驗表明，在重大技術革命到來時，如果能夠站在技術革新的前沿并從中獲益，經濟增長速度確實有望得到大幅提升。數據顯示，在工業革命之前，英國人均GDP的增長速度相對平緩，而隨著工業革命的爆發，增長速度呈現出陡峭的上升趨勢。500年前，英國人均GDP的增長速度基本維持在0%左右，而現今已提升至約2%。這也可以證明，若技術革命真正發生，或許將為我們帶來新的機遇。

今天，我們正處于數字革命的黃金時期，特別是通用型人工智能、機器人技術、能源儲存、智能測序、公域和區塊鏈等技術迎來了大發展。如果能夠成功抓住機遇并實現落地，經濟增長將獲得更大的動力。數字經濟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已經非常大。無論是數字經濟還是人工智能，美國與中國無疑都處于全球領先地位。過去普遍認為中國更擅長做的是從1到100，而不是從0到1的創新?，F在看來，我們應該有突破的可能。若能將從1到100切實做好，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而言已是極其卓越的成就，因為這將激發經濟活動并促進競爭。

文章為社會科學報“思想工坊”融媒體原創出品，原載于社會科學報第1951期第1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本期責編：潘 顏

《社會科學報》2025年征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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