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從“膾炙人口”到“炙手可熱”:燒烤文化的源起
在中國古代飲食史中,“炙”字早見于甲骨文,其字形為肉塊置于火上,生動展現了先民對燒烤的原始認知。先秦典籍《詩經·瓠葉》中“有兔斯首,炮之燔之”的記載,印證了周人已掌握裹泥烤制(炮)與直接火烤(燔)兩種技法。至秦漢時期,燒烤技術迎來質的飛躍: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遣策》記錄了“牛炙”“鹿炙”“犬肝炙”等二十余種烤肉品類,甚至包含串烤鯽魚、鵪鶉等精致食材。這種跨越階層的飲食風尚,讓烤肉成為當時名副其實的“國民美食”。
二、青銅烤爐與神仙滋味:秦漢燒烤的器物密碼
考古發現揭示了秦漢貴族對燒烤的極致追求。廣州西漢南越王墓出土的三件青銅烤爐,爐身飾以獸首銜環鋪首,底部設炭火盤,四角微翹以防肉串滑落,其形制之精巧堪比現代烤架。陜西西安出土的弘農宮銅方爐更銘刻“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征調至上林”字樣,證實其為皇家御用之物。山東嘉祥武梁祠石刻中,西王母手持肉串的畫像尤為矚目——這位神話中的至高女神竟也沉醉于人間煙火,側面印證了烤肉在秦漢社會的神圣化與世俗化雙重屬性。
三、“劉邦啖鹿肝,關羽啖炙療傷”:歷史名人的燒烤情結
史籍中不乏帝王將相與烤肉的故事:漢高祖劉邦早年任亭長時,曾與刑徒分食烤鹿肝、牛肝,稱帝后仍保留“朝晡尚食,常具此二炙”的習慣。更傳奇者當屬關羽,《三國志》記載其刮骨療毒時“割炙飲酒,言笑自若”,將烤肉的豪邁氣概融入英雄敘事。這些記載不僅凸顯烤肉在當時飲食結構中的重要地位,更折射出秦漢社會崇尚勇武、快意人生的精神風貌。
四、從貊炙到蟬炙:多元食材與烹飪革命
秦漢燒烤的食材譜系堪稱包羅萬象:
- 主流肉食:牛、羊、豕(豬)、犬、鹿等大型牲畜的各個部位皆可入炙,馬王堆漢墓《遣策》詳錄“牛脅炙(牛肋骨)”“犬肝炙”等細分品類;
- 珍奇野味:鷓鴣、鵪鶉、蟬等特殊食材備受青睞,《異物志》稱炙鷓鴣“肉肥美宜炙,可以飲酒為諸膳”,而陜西綠釉陶烤爐上的蟬形紋飾,證實了食蟬風潮的存在;
- 西域風味:張騫通西域后引入的胡蒜、安石榴等調料,催生出《齊民要術》記載的“胡羹”——以羊肉為主料,配西域香料燉煮的融合菜式。
五、爐火千年:燒烤背后的文明密碼
秦漢燒烤文化的興盛,深層映射著中華文明的三大特質:
- 技術革新:獨創的“炙”“炮”等技法與青銅烤爐的發明,展現古代工匠智慧;
- 開放包容:西域食材與中原烹飪的融合,印證了絲綢之路早期的文化互動;
- 禮俗交融:從祭祀供品到宴飲佳肴,烤肉既是溝通人神的媒介,也是維系人際情感的紐帶。
“中華飲食文化生生不息的核心,正在于其‘和而不同’的包容性。”
當今日食客手持肉串大快朵頤時,或許不曾想到,這份跨越兩千年的舌尖記憶,早已銘刻在武梁祠石刻的羽人獻炙圖中,沉淀于馬王堆漆器的食盒里,更流淌在中華文明“民以食為天”的血脈之中。秦漢烤串不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曲炊煙里的文明史詩——爐火躍動間,照見一個民族對生活的熱愛,對創新的追求,以及對多元文化的兼收并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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