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保密局云南站少將站長、云南游擊總司令部中將總司令在1960年第二批特赦后,在全國政協當了文史專員,后來還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他寫的一系列回憶錄筆者都買全了。
在沈醉的回憶錄中,“吳景中”的名字出現了十六次,沈醉稱其為“叛徒”、“老同事”、“很要好的朋友”。從沈醉的回憶錄中,我們看到吳景中除了軍統臨澧特訓班一大隊二中隊指導員兼情報教官,還當過軍統東北區區長、西北區區長,保密局天津站站長是吳景中的最后一個軍職——軍統(保密局)的在編特務都有軍籍,軍統全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保密局全稱“國防部保密局”,從這兩個全稱,讀者諸君就能看出那些特務是什么身份了。
這個沈醉回憶錄中的吳景中,就是《潛伏》中那個軍統(保密局)天津站少將站長吳敬中,此人受我黨委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回國后正趕上革命低潮,就跟很多“同學”一起當了“叛徒”,這些“叛徒”中,還有比較有名的余樂醒、程一鳴。
余樂醒是我黨早期黨員,而且地位相當不低,還當葉挺獨立團中共黨總支書記,對外身份是該團的政治指導員,余樂醒參加過八一南昌起義,程一鳴參加過三次上海工人武裝起義,這兩人在軍統特訓班的職務比吳敬中還高——為了方便起見,咱們還是將吳景中也稱為吳敬中。
吳敬中的特殊經歷說完了,咱們該聊一點有意思的話題了:吳敬中有三種方式能讓余則成消失,他為何一種都不用?
當年在周公和克公領導下,我方潛伏人員已經滲透到蔣家王朝核心,從老蔣的速記員到參謀次長、國防部第三廳廳長,從軍統局電訊總臺到行動處,到處都有地下黨潛伏人員,像余則成那樣的“峨眉峰”數不勝數。
余則成潛伏在保密局天津站,露出的破綻可不止一處兩處,要是吳敬中想抓他,至少有五次機會——我們即使僅以電視劇《潛伏》為依據,也能發現吳敬中早就可以確定余則成就是“峨眉峰”了。
我們細看其他軍統將軍級特務的回憶文章,就會發現只要一個小小的失誤,就能導致潛伏者暴露甚至整條潛伏線被摧毀。
曾任軍統局電訊處少將副處長的董益三(1960年與沈醉同一批特赦)在《我所知道的張蔚林一案》(刊發于全國政協回憶錄專刊《縱橫》1984年第二輯)中披露,張蔚林暴露,就是因為一個小小的誤判:“稽查處電信監察科科長肖茂如給我來電話,報告說:‘張蔚林昨夜值班,把收報機上三只30真空管燒壞了。他是比較有經驗的報務員,不可能是因為誤接電源燒壞的,而是有意破壞。我即報請稽查處長把他關起來,不料今天早晨發現他從看守所逃跑了。’”
當時軍統特務并沒有發現張蔚林是潛伏者,他們把張蔚林關起來,只是對他“工作失誤”的懲戒,張蔚林一跑,就引起了軍統局的重視,到張蔚林家一搜查,就抓到了正在張蔚林家中的張露萍,還搜出了幾個人的入黨申請書:“這天夜里,軍統派了大批的行動人員將電訊總臺包圍。第二天拂曉,叫醒臺長倪耐冰,點名要逮捕馮傳慶(總臺報務主任)、楊洸、安文元等六人,除馮傳慶一個不知去向外,其余五人均被逮捕。這時軍統緊急通令重慶所有關卡緝拿馮傳慶,第三天馮在青木關被識獲,到此張蔚林一案[插圖]八人全數落網。”
一個小小的失誤和誤判,就導致了我方在軍統電訊總臺的整條潛伏線被毀,余則成在保密局天津站出現那么多失誤,吳敬中要想抓他,早就抓了。
吳敬中要想讓余則成“消失”,至少有四種辦法:其一,加油拱火讓自己另一個學生李涯暗中對余則成下手;其二,自己親自出馬,以老師的視角逐一指出學生余則成的失誤,并讓他遠走高飛;其三,派遣余則成執行危險任務,讓他“因公殉職”;其四,讓自己的心腹手下,比如將余則成繳槍后帶上汽車拉到機場的黑衣大漢打黑槍,并嫁禍給中統——余則成抓了中統大員季偉民,跟中統結了很深的梁子。
這時候可能有讀者要問了:抓到“峨眉峰”是大功一件,為什么吳敬中自己被抓,也不讓李涯抓?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天津站出了這么高級別的臥底,對吳敬中來說絕對不是好事,而是一件可能導致吳敬中丟官罷職的大壞事。
看董益三的回憶,電訊總臺出了臥底,從臺長到電報員,全都被行動隊包圍并抓起來,不管臺長是不是臥底,審查和免職都是必然的。
余則成是吳敬中從戴笠那里要到天津站的,而且誰都知道余則成是吳敬中的嫡系心腹,所以抓了余則成,下一個要抓的,必然就是吳敬中。
吳敬中抓住峨眉峰不是功勞,而是要被問一個“失察”之責,所以吳敬中更愿意讓馬奎來當峨眉峰,因為那會讓毛人鳳有苦說不出:馬奎是你塞到天津站的,要追責,也得追“毛座兒”。
毛人鳳啞巴吃黃連,吳敬中卻如釋重負,因為“峨眉峰”已經抓到了,而且還是毛人鳳的人,如果再把余則成當確認為峨眉峰,那么毛人鳳肯定會殺吳敬中一個“二罪歸一”。
吳敬中寧肯任由余則成潛伏在自己身邊,也不愿意承擔失察之責,因為他承擔不起,而余則成的“危害”,是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的。
退一萬步講,即使毛人鳳不追究吳敬中的失察之責,吳敬中也不敢讓余則成去南京受審,因為他知道吳敬中的秘密太多了:宋朝的夜明珠、劉裕的玉座金佛、陳納德坐的那種斯蒂龐克,都是經余則成之手落入吳敬中腰包的,余則成只要把這些事和盤托出,吳敬中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上島砍甘蔗是輕的,要想不被關進渣滓洞,吳敬中也得傾家蕩產上下打點。
如果沈醉也能看到《潛伏》,就一定知道吳敬中不抓余則成的根本原因:峨眉峰一直不暴露,吳敬中無功無過,逮捕余則成,吳敬中會面臨難以承受的處罰。
其實不僅僅是軍統(保密局)或中統(黨通局),內部爭斗都很厲害,天津作為油水最大的甲種站之一,站長寶座有很多人垂涎——老蔣節節敗退,站長官帽也越來越少,很多站長因為地盤丟失,不是“就地潛伏”被抓,就是轉崗或失業,那些賦閑的“前站長”,肯定會抓住吳敬中的錯誤大做文章,以便取而代之。
沈醉知道,吳敬中知道,熟悉那段歷史的讀者諸君也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包括吳敬中在內的許多站長,期盼的就是“平安是福”,抓了余則成,對吳敬中又有什么好處?如果您是吳敬中,會“自揭家丑”宣布余則成就是峨眉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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