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四十七分,我攥著偷藏的圓珠筆芯在崗哨本上寫公式。兵器室鐵門突然"吱呀"一聲響,驚得我后背瞬間濕透——要是被查崗的逮住,別說考軍校,這身軍裝都要保不住。
2000年深冬,太行山北麓的新兵連里,我望著營門崗亭的探照燈,在日記本上寫下"486分"。那年全軍院校統考總分600,這個數字像刻在骨頭里的刺,每晚都在提醒我:三年后若考不到這個分,就得回皖北老家種那三畝薄田。
新兵下連時我耍了個心眼,特意展示疊被子的絕活。當分到全旅最嚴苛的汽車連時,我摸著車庫墻根發霉的磚縫笑出聲——這棟六十年代蘇式建筑最大的好處,是通往兵器室的走廊沒有聲控燈。
"王班長,我替你站后半夜吧。"第一次說這話時,我捧著從服務社賒賬買來的紅塔山,手抖得像風中的枯葉。河南籍的老兵瞇眼打量我半晌,突然扯開迷彩服前襟:"你小子要敢在槍柜前打瞌睡..."他胸前猙獰的彈片傷疤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那天起,我有了張流動書桌。每晚零點到兩點在兵器室站崗,凌晨四點又準時出現在車庫擦車。最驚險的是有天參謀長突擊查庫,我硬是把《軍事地形學》塞進95式槍管,冰涼的金屬硌得掌心全是汗。
第二年開春,事情差點敗露。那天旅長帶人參觀車庫,我因連續熬夜在擦車時栽進機油桶。迷彩服染得烏黑,卻聽見作訓科長跟人嘀咕:"這兵油漬都滲到作訓鞋里了,是個好苗子。"后來才知道,汽車連當年被選中的軍校苗子,都是這樣"腌入味"的。
真正讓我破防的是第三年中秋。那晚替崗時發現哨位抽屜里多了罐雀巢咖啡,底下壓著張字條:"二排儲物柜第三格"。打開竟是整套軍考真題,每道錯題旁都用紅筆寫著解題思路——字跡分明是早已退伍的三班長。
考試前夜,我在兵器室背最后一遍《三大條令》。忽然鐵門洞開,連長捏著手電筒站在逆光里。我大腦一片空白,卻見他扔來包大白兔奶糖:"全連就你迷彩服領子沒磨破,明天別給汽車連丟人。"
放榜那天下著凍雨,參謀長親自開車送我去領成績單。486分,不多不少。路過營門崗亭時,哨兵突然持槍敬禮——后來才知道,我的分數刷新了全旅保持十三年的記錄。
去年秋天帶新兵參觀旅史館,在"精武標兵"櫥窗里看見自己當年滿是油污的作訓服。小戰士指著展柜驚呼:"旅長,這衣服上的黑漬怎么像三角函數公式?"我摸著那道槍管留下的凹痕,忽然想起兩千零三個沒有星星的夜。
如今看著手機里那些"凌晨四點的哈佛圖書館"雞湯文,總會想起太行山深處那個偷光的少年。哪有什么逆天改命,不過是把尊嚴碾碎了拌著機油咽下去,在每一個快撐不住的瞬間,對著槍柜上生銹的五角星再描一遍"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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