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定均到蘭州軍區的第二天下午，后勤部管理科長開著一輛小車到他的辦公室，從車后面抱下一個大筐子，里面裝著滿滿登登通紅閃亮的蘋果。

這位管理科長與他的一些同行們有個共同的特點，見了大官腿就打彎，臉就掛笑。

他端著四五十斤蘋果，腿的彎曲度就更明顯了，臉上益發漾出歡喜佛似的神氣。當時皮定均家還沒搬去，無法往他家送。

這位管理科長徑直把一筐子蘋果放在辦公室，啪地敬了個禮，即使敬禮時腿也沒有伸直。"這是后勤大院自己樹上結的果子，請首長嘗嘗。"

"我的供應關系不在后勤，在司令部啊！"部隊機關，這些年來倒是在過年過節時補貼如此之類食品，是部隊農場生產的，但那是按供應系統發。

軍區領導的供應關系從來都是放在司令部。屬司令部管理科職權范圍。"隨便……嘗嘗……"

"那就大家嘗嘗吧﹣﹣蕭秘書，拿去，給大家分了。"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那是在皮定均與司政后及直屬隊的同志們的見面儀式上。

平時軍區機關開大會，總有人找各種理由缺席，但這次把個禮堂撐滿了。在臺上就座的，是軍區司政后領導。靠背椅排了個老大的半月形。

皮定均登場了，掌聲雷動。他在臺子上一站，臺子那樣大，益發顯得他矮小，但那氣派卻使整個舞臺顯得分外莊嚴。

他講話了，聲音那樣洪亮。幾句開場白，介紹了一下自己，很簡潔，沒有某些大首長講話那種拿腔拿調的味道，

末了，突然提到送蘋果的管理科長，沒有指名但把事情說了，"你為什么給我送？不給參謀

干事送？還不是要我說幾句好話，升你一官半職，別來這一套。"

這實在是別開生面的見面儀式。這是一道檄文，不準給他送禮！可以想象，參加會的人心里該多舒暢，馬屁拍到馬蹄上了，碰了個鼻青臉腫，

雖然沒有點名，但把送蘋果這檔子事公之于眾，那是很容易對上號的，目光，像錐子似的目光，射向了那位管理科長。

人們在心底幸災樂禍，活該！這樁送蘋果的小事，筆者唯恐有誤，專門問了皮夫人張烽，

她說："后來聽蕭秘書說過，送了一筐蘋果，皮司令說他的供應關系不在后勤部，在司令部，叫蕭秘書把蘋果送給辦公室同志大家分吃了。

皮定均和張烽

當眾點名批評，沒聽說過，這不大可能，不大合乎人情嘛。"張烽說得不無道理，不大合乎人情。

偏偏筆者后來采訪原蘭州軍區營房部副部長，跟隨皮定均部署后方倉庫建設，在車上共同經歷過萬里行程的何韻倩同志，又提了這件事，

他說，他知道這件事，皮定均確確實實是那樣說的。何韻倩說這話時，是在西寧郊區某分部的一間土坯墻破房子里，

皮定均在八大軍區司令對調去福州后，他調到那個分部任職，言談話語之中含著對老首長的深深的眷戀與懷念。

這是一位從抗日烽火中沖殺出來的老戰士，當年皮旅突圍過了津浦路，就是他帶著隊伍接應皮旅的。

何韻倩是一位在戰場準備上頗具才干的專家。皮定均在蘭州軍區四年，再沒有發生過這一類給他送"禮"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