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生成：ChatGPT 4o

2023年7月，億萬富豪埃隆·馬斯克將社交媒體平臺Twitter改名為「X」，并以一個簡潔的黑底白字「X」符號取代了Twitter廣為人知的藍色小鳥標誌。這一變革引發了全球用戶和媒體的廣泛關注與討論。表面上，這似乎只是一次普通的企業品牌重塑，但當我們將目光投向歷史，會發現「X」這個符號承載著豐富而深刻的文化內涵，尤其在美國非裔民權運動的歷史中占有重要地位。自1960年代起，「X」符號便與著名的非裔美國民權領袖Malcolm X緊密相連，代表著身份的重塑、對壓迫的抵抗，以及對未知身份的探索。

馬斯克的X情結：從Twitter到X.com

在理解馬斯克對「X」符號的偏好之前，我們需要回顧他與這個字母的淵源。1999年，馬斯克創立了一家名為X.com的網絡金融公司，這是PayPal的前身。2017年，他重新從PayPal手中買回這個域名，顯示出他對「X」的特殊情感。此后，他創立的太空公司SpaceX、Tesla的SUV車型（Model X），甚至他和歌手Grimes所生的兒子都與「X」有關。最近，他又創立了人工智能公司xAI。

2022年10月，馬斯克以440億美元收購Twitter，此舉被認為是實現他所謂「X」愿景的又一步。他曾表示希望將Twitter轉變為一個「萬能應用程式」（everything app），類似于中國的微信。

據報道，馬斯克之所以鍾愛「X」，是因為他認為它具有「極簡主義裝飾藝術風格」。2023年7月，馬斯克宣布Twitter更名為X，并表示「很快，我們將告別推特這個品牌，并且逐漸告別所有鳥類」。同時，新任CEO Linda Yaccarino也宣布：「X是無限交互的未來形態——以音樂、影片、消息、支付/銀行為中心——創建一個創意、商品、服務和機會的全球市場」。

這一改變引發了諸多爭議。前Twitter產品經理Esther Crawford批評稱此舉是「企業切腹自殺」。行銷專家也警告，當一個品牌已經成為動詞（如「tweet」）時，更改其名稱可能會喪失多年累積的品牌認同感。然而，馬斯克依然堅持這一變革，并于2024年5月17日宣布完全將Twitter網域轉移到X.com。

Malcolm X：從奴隸姓氏到X的身份革命

在探討馬斯克的X符號時，我們不能忽視這個符號在美國民權運動歷史中的重要意義。Malcolm X，原名Malcolm Little，是20世紀美國最具影響力的非裔民權領袖之一。他的改名不僅是個人身份的轉變，更是一場意識形態的革命。

Malcolm Little于1925年5月19日出生于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市的一個基督教家庭。他的父親是一位浸信會牧師，也是泛非洲活動家馬庫斯·加維的追隨者，經常向子女灌輸黑人自力更生和黑人驕傲的思想。不幸的是，在Malcolm 6歲時，他的父親遭遇了一起可疑的電車事故喪生，他的母親則認為這是「黑色軍團」（一個白人至上主義組織）對他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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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家庭變故，年輕的Malcolm走上了犯罪道路。在入獄服刑期間，他接觸到了伊斯蘭民族（Nation of Islam）的教義，這一組織宣稱「黑人是安拉的選民；白人是魔鬼」的思想與他早年形成的認知高度契合。出獄后，Malcolm追隨伊斯蘭民族領袖以利亞·穆罕默德，并做出了一個劃時代的決定：他拋棄了「白人奴隸主賜予的姓氏」，改名為Malcolm X。

這個「X」代表什么？在數學中，X象徵未知數，而對Malcolm來說，這個X象徵了他被剝奪的非洲姓氏和身份。接受黑人非裔史觀后，馬爾科姆決定拋棄奴隸主賦予其家族的姓氏，代之以表示「未知」的代數符號「X」，改稱「馬爾科姆·X」。他本人以此化名，作為抗議黑人遭受當時美國體制不公義對待。Malcolm X很快成為伊斯蘭民族的重要傳教士，他主張「黑人權力至上」和「暴力革命推翻美國虛偽的白人統治」。這一立場與同時期主張非暴力抗爭的馬丁·路德·金形成了鮮明對比，使Malcolm X在主流社會中備受爭議。

思想的演變：從伊斯蘭民族到國際主義視野

Malcolm X的思想并非一成不變。1963年11月，美國總統約翰·肯尼迪遇刺身亡，Malcolm X宣稱這是「白人肯尼迪被殺是惡有惡報」，引發軒然大波，導致他被伊斯蘭民族封口90天。隨后，他與伊斯蘭民族領袖穆罕默德的矛盾浮出水面，最終在1964年4月脫離該組織。

此后，Malcolm X前往伊斯蘭圣地麥加朝圣，改奉遜尼派伊斯蘭教。這次朝圣經歷徹底改變了他的世界觀。他看到不同膚色的穆斯林和平共處，讓他開始質疑自己先前的種族分離主張。從麥加返回美國后，他拋棄了激烈的黑白分離思想，成立了政治性的「非裔美國人團結組織」，并開始與不同宗教、種族的民權活動家合作，包括他曾經批評過的馬丁·路德·金。

在1964年4月3日的著名演說《選票還是子彈》中，Malcolm X首次放棄了黑人獨立建國的主張，轉而呼吁非裔美國人積極參與民主選舉。這一時期，他也開始向國際主義傾斜，將美國黑人的斗爭視為全球被壓迫民族解放運動的一部分。

然而，Malcolm X與伊斯蘭民族的分裂也為他帶來了致命的威脅。1965年2月21日，在紐約曼哈頓的奧杜邦舞廳發表演講時，Malcolm X遭到三名伊斯蘭民族成員的槍殺。他的死亡震驚了全美國，也為他的生平增添了悲劇色彩，同時將他塑造成黑人民權運動中的英雄人物。

改名作為政治抵抗：Muhammad Ali與Kareem Abdul-Jabbar

Malcolm X的改名實踐影響了許多非裔美國名人，其中最著名的兩位是拳王穆罕默德·阿里和NBA球星卡里姆·阿布杜-賈巴爾。

穆罕默德·阿里，原名卡修斯·克萊（Cassius Clay），1942年出生于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他在1960年羅馬奧運會獲得輕量級拳擊金牌，其后轉入職業拳壇并迅速成名。1964年2月25日，克萊在邁阿密擊敗當時的重量級拳王利斯頓，成為新一代拳王。次日，他宣布皈依伊斯蘭教，并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穆罕默德·阿里。

阿里的改名行為與Malcolm X的思想息息相關。他曾明確表示：「克萊只是我作為奴隸時的名字」。儘管他改名后，當時的美國主流媒體及社會普遍不接受這個新名字，但阿里堅持不懈地捍衛自己的穆斯林身份。此外，他也因拒絕參加越戰而備受爭議，他聲稱：「我不會跑到離家1萬英里的地方去協助殺人犯，不會去破壞一個貧窮國家，甚至助長白人奴役黑人」。這一立場使他被剝奪了拳王榮銜，并被禁止參加比賽三年，直到1971年最高法院推翻原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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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受Malcolm X影響的名人是卡里姆·阿布杜-賈巴爾，原名小費迪南·路易斯·阿爾辛多（Ferdinand Lewis Alcindor, Jr.）。在加州大學讀書期間，他改信伊斯蘭教，并于1971年5月1日，即他帶領密爾瓦基公鹿隊贏得NBA總冠軍的次日，公開宣布更名。雖然賈巴爾否認與伊斯蘭民族有關聯，聲稱他皈依伊斯蘭教是受到一位土耳其長老的影響，但他的改名也象徵了對非裔美國人身份的重新認識。值得注意的是，賈巴爾還抵制了1968年夏季奧運會，表達對非裔美國人遭受不平等待遇的抗議。

黑豹黨：Malcolm X思想的繼承與發展

Malcolm X的思想對后來的黑人權力運動產生了深遠影響，其中最著名的是1966年成立的黑豹黨（The Black Panther Party）。

黑豹黨由休伊·紐頓（Huey P. Newton）創立于1966年，其目標是通過革命推翻美國的資本主義制度，建立一個能為黑人和弱勢族群提供平等機會的社會。雖然成立于Malcolm X被刺殺后，但黑豹黨明顯受到他思想的影響，尤其是他后期對國際主義和反資本主義的傾向。

圖片來源：Judas and the Black Messiah

紐頓深受左派思想影響，採用了法農的「流氓無產階級」概念，吸引社會基層人物加入，認為這樣的激進群體將是反對當權者的最佳力量。同時，黑豹黨也借鑒了毛澤東「服務人民」的理念，為黑人社區提供多種服務，如免費早餐計劃、健康診所等。

黑豹黨在美國國內外引起巨大反響，也因此受到美國政府的嚴密監視和打壓。FBI局長胡佛甚至將黑豹黨視為「美國國內安全的最大威脅」，採取了一系列行動來破壞該組織。在內部分歧和外部壓力的雙重作用下，黑豹黨最終衰落。

儘管如此，黑豹黨對美國黑人權力運動的貢獻不可否認。它用異于民權運動初期的愛與和平的方式，喚醒了黑人的意識，讓各個階層的人聽見黑人的聲音，也向世界展示了美國社會的另一面。

從Malcolm X到馬斯克的X：符號的現代轉化

我們不禁要問：馬斯克采用「X」作為Twitter新名稱是否有意識地參考了Malcolm X及其所代表的意義？

表面上看，馬斯克對「X」的喜愛似乎純粹出于個人原因和商業考量。然而，符號的使用往往超越了使用者的直接意圖，承載著更複雜的文化意義。「X」作為一個符號，在美國文化中已經與Malcolm X及黑人民權運動緊密聯系。當馬斯克將一個具有深厚歷史和政治意義的符號轉化為商業品牌時，無可避免地會引發關于文化挪用和歷史敏感性的討論。

值得思考的是，這種符號的轉化反映了當代社會中符號意義的流動性。從Malcolm X使用「X」來象徵被剝奪的身份和抵抗白人至上主義，到馬斯克將「X」視為代表未來、無限可能和跨界融合的符號，這種轉變既顯示了符號意義的演變，也體現了不同時代和社會語境下人們對同一符號的不同詮釋。

身份、抵抗與商業：X符號的多重意義

「X」作為符號，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社會語境中承載著多重意義。對Malcolm X和追隨他的人來說，「X」代表了對被強加的身份的拒絕，對自身歷史和文化根源的探尋，以及對種族壓迫的抵抗?！竂」象徵著非裔美國人被抹去的歷史，也象徵著他們重建身份的決心。

對穆罕默德·阿里、卡里姆·阿布杜-賈巴爾等人而言，改名不僅是宗教皈依的表現，更是一種政治宣言，表達了他們對美國主流社會中存在的種族不平等的抗議。他們的改名行為挑戰了白人主導的社會秩序，也為其他非裔美國人提供了一種身份重塑的模式。

而對馬斯克來說，「X」似乎更多地代表著未來、創新和無限可能。馬斯克的X.com、SpaceX、xAI等企業名稱中的「X」，體現了他對探索未知領域的熱情。將Twitter改名為X，也反映了他希望將這個平臺轉變為一個超越社交媒體范疇的多功能應用。

當我們審視馬斯克將Twitter改名為X的決定時，不應只看到表面的商業策略，還應意識到這一決定可能帶來的文化和歷史聯想。無論馬斯克是否有意參考Malcolm X的遺產，「X」作為符號已經在美國文化中擁有了豐富的歷史內涵，這些內涵無法簡單地通過商業重塑而消失。

「X」不僅是一個符號，更是一個連接過去與未來、身份與技術、抵抗與創新的橋樑，體現了人類社會中符號意義的豐富性和複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