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午飯后,蘇步青前腳剛出門,家里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時正是抗戰全面爆發時期,面對著日寇的掠奪,蘇步青所任職的浙江大學為了盡可能地保住學校的知識分子,緊密展開了學校遷移工作。
作為學校的中堅力量,蘇步青吃過午飯、與日本妻子蘇米子簡單告別后,他就迅速往學校趕去,可誰知,他前腳剛出門,家里的大門就突然被敲響。
蘇步青
蘇米子以為是丈夫落了東西,放下手中的碗筷后,就小跑著前去開門。
“您好,打擾了,請問這里是蘇步青先生家嗎?”
來人并不是蘇步青,而是一名說著流利日語的男子,蘇米子微微一愣,看著面前說話禮貌的男子道:
“很抱歉,我的丈夫今天因事外出,并不在家。”
說完后,蘇米子就準備關門。
然而,就在大門快要關上時,日本男子突然急忙說道:
“蘇米子小姐,我知道,其實我今天就是來找您的,您愿意跟我一起共進家鄉菜嗎?”
蘇米子
蘇米子一聽,眉頭頓時皺起。
日本男子為何挑在蘇步青不在家的時候,上門拜訪蘇米子?蘇米子又會如何作答?
“窮學生”與“富家女”
蘇步青與蘇米子,相識于日本。
蘇步青是浙江人,出生于貧苦的農民家庭,小時候的他,對于學習并沒有什么興趣,考試經常倒數,后來一次偶然受到數學老師的鼓勵與啟發后,他就定下決心,要學有所成,將來報效國家。
蘇步青的頭腦其實很聰明,尤其在數學方面更是有著不同于常人的天賦,當他開始努力學習后,就一掃先前的疲態,成績一路飆升。
1919年,在校長200銀元的資助下,蘇步青去到日本留學。
蘇步青
他時刻謹記著自己報效國家的夢想,留學期間讀起書來廢寢忘食,為了能夠以最快速度理解講臺上老師所講的內容,他僅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突破了不會說日語這一關卡。
1924年,蘇步青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仙臺東北帝國大學數學系。
這一次考試,不僅讓蘇步青成了學校的一大名人,也讓他的社交圈子漸漸擴大,經常出入學校知名人士舉辦的社交活動。
許是同頻之人彼此間本就存在不小的吸引力,在一次晚會上,蘇步青看到了同樣優秀的蘇米子,并深深地為蘇米子的才情所折服。
蘇米子原本的名字叫做松本米子,是帝國大學松本教授的女兒。
二十歲出頭的蘇米子,喜歡插花、精通茶道,閑暇時還經常彈奏古箏、練習書法,同年齡段的未婚女子中,她屬于“香餑餑”一般的存在,很多男同學經常在私底下感嘆她的美貌與才華。
蘇步青是個行動派,確定自己的心意后就立馬請朋友幫忙,約蘇米子見面。
年輕時的蘇步青和蘇米子
兩人面對面地坐著,蘇步青看向舉止優雅、容貌驚為天人的女孩,顯得略微有些拘謹,或許是緊張的緣故,他一向頗好的口才在這一瞬間就像是突然踩了剎車。
再看另一邊的蘇米子,原來情形也與蘇步青一樣,別無二致。
蘇米子早前就聽過蘇步青的大名,知道他學習刻苦、頭腦聰明,一直以來蘇米子都想結識蘇步青,正巧,蘇步青組了這個局。
兩人的初次見面就在這樣既甜蜜、又緊張的氣氛下,緩緩展開、匆匆結束。
不過,這對于蘇步青來說,是一個好的開始,那天過后,蘇步青就開始像許多陷入愛情中的男孩一般,對蘇米子展開了猛烈追求。
一來二去之下,蘇米子對蘇步青的了解逐漸加深,她看到了蘇步青身上除了有著頭腦聰明、學習刻苦外,還是個很有激情、格局不小的有志青年。
蘇步青(右四)
尤其是當兩人談論一些問題時,蘇米子更是被他的思想深度所折服。
于是,在一次約會中,蘇米子紅著小臉,回應了蘇步青的追求。
兩人的戀情在學校傳開后,很快就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在不少日本學子的眼里,蘇步青固然是學校的名人,可綜合家境以及實力來看,他與蘇米子還是有著一些差距。
有人挑撥離間、有人看好戲,更糟糕的是,蘇米子的父親也不太看好兩個人的戀情。他告訴蘇步青,要想與蘇米子在一起,就必須答應以后留在日本生活。
蘇米子父親提出的要求,意味著蘇步青必須要在愛情與報效祖國之間二選一。
這個選擇題,蘇步青沒有絲毫猶豫,對著蘇米子的家人,蘇步青說出了將來要回國報效祖國的夢想。
蘇步青堅定的語氣,讓蘇米子父親非常不滿,但是,對于蘇米子以及蘇米子的母親來說,反而因此更加欣賞蘇步青,覺得他是一個有擔當的青年。
年輕人的愛情如同烈火一般熾熱,縱使有千難萬難,也無法阻止兩人愛情的延續。
經過多番不愉快后,二人對于愛情沒有絲毫動搖,無奈之下,蘇米子的父親同意了二人在一起,1928年,兩人邁向了婚姻的殿堂。
“夫唱婦隨”
剛結婚的那幾年,兩人度過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他們不僅先后迎來了長子與長女的誕生,同時在蘇米子對蘇步青無微不至的照顧下,蘇步青將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學業中。
蘇步青在曲面研究中發現的代數錐面,讓他一時之間成為了國際數學界的寵兒,他在國際上的名氣越來越大,無數的“橄欖枝”拋了過來,其中也包括他曾留學的帝國大學。
但是,在面對種種優厚的條件時,蘇步青做了一個決定:帶著妻兒回到祖國。
1931年,抗日戰爭正式打響,面對日寇的侵略,回國的蘇步青與妻子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
當時的蘇步青,在數學方面的成就已經享譽國內外,不少國家與勢力都想要將其收攏旗下,浙江大學提前得知蘇步青回國后,便開出優厚條件,讓蘇步青到了浙江大學任教。
可尷尬的是,因為日寇的侵略,使得學校的辦學經費格外緊張,蘇步青進入學校后,連續四個月都沒有領過工資,兩個大人、兩個小孩只能擠在不足5平米的小房間里生活。
這樣的生活條件與在日本時的環境相比,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蘇步青依然每天到學校教學,幾乎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學校上;而蘇米子也不吵不鬧,默默的照顧著兩人的孩子們。
每當蘇步青出門前,蘇米子會將蘇步青送到家門口,每當蘇步青回家后,蘇米子也準備好熱騰騰的飯菜等著蘇步青。
蘇步青有時候因為教學格外辛苦,但一回到家中,妻子的一句“今天辛苦了”總能讓蘇步青滿身疲勞一掃而光。
兩人的日子雖然貧窮,卻也有著簡單的幸福與滿足,然而,總有一些人,想要打破這份難得的寧靜。
有一天,蘇步青像往常一樣,吃完飯就去了學校,家中只留下蘇米子與孩子們,正當蘇米子將碗筷收拾好后,門突然被敲響了。
蘇米子好奇的打開門看了一眼,門外的男子在打過招呼后,就開始熱情的邀請蘇米子共進晚餐,吃飯的地點就在日本領事館。
男子的表現,看似紳士,但是蘇米子聽到“領事館”三個字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看到老鄉、又能一塊吃家鄉菜,這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是一種難以拒絕的誘惑,但蘇米子明白,領事館的目的絕對不會那么單純。
自從蘇步青回國后,受名氣影響,陸續有著許多人上門“撬墻角”,這自然也包括日軍,見蘇步青軟硬不吃后,日軍便將主意打到了蘇米子的身上,想要打“親情牌”,從她這里尋找突破口。
蘇米子看了男子幾秒后,說了一句:“很抱歉,我在中國這么多年,已經習慣了中國的生活與飲食。”蘇米子簡短的兩句話里,有歉意,但更多的是疏離。
蘇米子是日本人,侵略中國的也是日本人,但蘇米子時常為自己的國家做出一系列的強盜惡霸行為,而感到非常的恥辱,她到中國的時候,親眼目睹了日軍對中國老百姓所做的一切。
就光是這些,她就不可能去日本領事館吃飯,更何況,她知道日軍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另外,蘇米子這句話,也不只是為了表示自己要與丈夫站在同一戰線,她說的,也是事實。
她為我,奉獻了一切
剛到中國時,蘇米子在生活與飲食方面很不習慣,從前的蘇米子,閑暇時候經常彈一曲古箏、或者練上幾筆書法。
但是與蘇步青回國后,生活的艱難、房子的狹窄,讓她的古箏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在日本,她喜歡每天晚上泡澡,但是到了中國后,她只能每周泡一次,而且還是躺在丈夫為她打造的簡陋鐵桶里面泡。
在飲食方面,蘇米子格外不能接受腐乳、皮蛋這一類的食物,她覺得腐乳看上去太臟了,皮蛋聞上去也難以入口。
后來,蘇步青悄悄變著花樣,將這幾種食物稍微“變動”了一下,比如將腐乳的外皮去掉,然后撒上白糖,蘇米子才慢慢的開始接受。
在浙江的幾年間,蘇米子對中國的生活以及飲食習慣,已經在蘇步青的影響下,逐步適應。
她也知道,蘇步青雖然沒有直接去參軍抗日,但是丈夫對于國家的熱愛,她是明白的,也是愿意追隨的。
當然,要說二人的結合是單方面的追隨未免又有些片面,蘇步青與蘇米子在生活中,不僅是“夫唱婦隨”,也是“互補長短”。
兩人一生共育有8個孩子,在抗戰全面爆發以前,一家人大多時候都是生活在一起,但是在戰爭之下,浙江大學西遷,兩人不得不暫時分開。
蘇步青在跟隨浙江大學西遷前,先將妻兒送回了他在浙江的老家。
一根扁擔上,蘇步青左肩挑著書籍、衣物,右肩挑著年幼的孩子,蘇米子則兩手牽著年紀大的孩子,一路將蘇米子送到了車站。
蘇米子是日本人,但是蘇步青浙江老家的鄉親們在得知蘇米子帶著孩子回到老家時,并未將日本侵略中國的事情套在蘇米子的頭上,而是熱情的歡迎蘇米子的到來。
蘇米子不會說浙江話,但是她愿意去學習,在浙江老家期間,鄉親們經常幫她照顧孩子,與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正是有著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到了建國以后,鄉親們到了蘇步青夫婦所在的城市時,都時常上門看望。
不得不說,在人情世故這方面,蘇米子彌補了蘇步青的“短板”。
或許,搞研究的人大多不太熱衷于維護親朋好友之間的關系,有一次,蘇步青家鄉的親戚看到他時,還開玩笑的說:
“要不是你媳婦,恐怕我都進不去你家的門。”
蘇步青聽到這話,只尷尬的笑了笑。
在浙江大學的二十年里,他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學術研究及教育中,有時候親戚上門他也很少過多“搭理”,忙碌起來,忘了安排親戚也是常有的事。
每到這個時候,蘇米子就在其中把一切人情往來的關系全都提前打點好,讓蘇步青不要受家庭瑣事的影響,去做更多他想做的事情。
蘇米子以這樣的方式,在蘇步青的身后默默的支持著他。
這一切,蘇步青都看在眼里,晚年時,蘇步青在《文匯報》第七版中寫了一些關于他與妻子的從相識到相愛的經歷。
其中他就提到,自從蘇米子嫁給自己后,把自己、孩子們、上門的客人照顧得很好,但是對于蘇米子本人,她卻是直接忽略了,在蘇步青印象里,最困難的二十多年里,蘇米子一件新衣服都沒有買過。
每當蘇步青勸蘇米子買件漂亮衣服的時候,蘇米子總說自己要做家務穿不上,還不如把錢留著給孩子們用。
從前的蘇米子是富家小姐、閑暇時還會插花、彈琴,甚至在日本生活的那幾年,生了孩子也有保姆照顧,但是到后來家中請不起保姆,孩子又一個接一個的出來時,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擦一擦古箏上的灰塵。
蘇步青說:“妻子為了我,把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奉獻出來了。”
結語:
新中國成立后,蘇米子申請加入中國國籍,成為新中國首批入籍的外國人,而她的名字也改為蘇松本。
經過更改國籍與名字后,蘇松本明顯更加融入新中國這個大家庭,閑暇時候她經常用一口上海話跟別人聊天,雖然帶著濃重的日本口音,但聽在別人耳朵里,更像是廣東人說上海話,每當別人問她是否來自廣東時,她總是非常開心。
加入中國國籍后,對于蘇米子來說,是另一種家的歸屬感。
這一點,蘇步青一直都明白,妻子跟隨自己從日本到中國,之后又經歷了無數次的分離、風波,妻子已然承受了太多。
難道“夫唱婦隨”,就不會想家了嗎?必然不是。
在無數個夜里,蘇米子的內心亦是無比煎熬,但是為了能夠讓蘇步青放心的工作,她只將這些情緒默默的獨自消化。
甚至當初抗戰爆發時日本傳來消息,說蘇米子的父親病危,礙于當時情況特殊,蘇米子也沒有選擇回日本。
蘇步青對蘇米子的付出看在眼里,滿是心疼。
1979年,蘇步青對蘇米子說:“你也該回去看看了。”
蘇米子疑惑的看著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蘇步青說的是什么意思。
“日本啊,你的故鄉。”蘇步青又補了一句,蘇米子聽到后,愣了兩秒,隨后眼眶瞬間通紅,哭著撲到了蘇步青的懷里。
進入晚年,蘇米子早年間因為太過辛勞而積攢下的疾病逐一出現,1986年5月,蘇米子在蘇步青與家人陪伴中,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那天過后,蘇步青將一張照片輕輕地放在了自己上衣口袋中最接近心臟的位置。只見那照片上的女子,梳著蓬松的婦人發髻,有著讓人過目不忘的嬌美面容。
參考文獻:
1. “數學界最浪漫的詩人”蘇步青寫給妻子的信:櫻花盛開的時節,結識了松本米子
2. “紅色記憶:抗戰中的中國科學家”宣講活動 浙大西遷線紀行(一)
3. 中國網教育:1926年,有一個年輕的中國小伙愛上了日本一位教授的女兒。
4. 浙大數學大師的神仙愛情超越中日民族隔閡,日本妻子:嫁給中國,屬于中國
5.《 蘇步青的異國絕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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