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折上的數字會發霉，但壓在下面的日子不會。

1. "媽，小宇的升學宴..."

我正在廚房刮魚鱗，手機"叮"地亮起來。屏幕上跳著周婷的語音："媽，同事家孩子考上211都擺了二十桌，58888那個吉利數..."

刮鱗刀一滑，在虎口拉出道血痕。我咬著嘴唇沒出聲，水龍頭嘩嘩沖著那條鯽魚，魚鰓還在一張一合。

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次了。上回是說小宇同學去北京參加夏令營，再上次是暗示別人家奶奶給孫子買了臺外星人電腦。每次數字都卡得精準——58888，66888，不多不少，剛好是我兩年退休金。

"婷婷啊..."我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手指沾著魚腥味在圍裙上蹭，"你張阿姨昨天還說，現在小年輕都流行窮游..."

電話那頭傳來"咔嗒"一聲，像打火機蓋子彈開的聲音。我知道，這是她做美甲的手指在敲手機殼。

2. 搪瓷碗的缺口

陽臺上那摞舊報紙里，藏著個搪瓷碗。藍邊已經斑駁，碗底有道月牙形的缺口——十年前老周喝中藥，嫌苦摔的。

我蹲在夕陽里擦那個碗，就像擦當年醫院的繳費單。2014年冬天特別冷，ICU的自動門不斷開合，我攥著三張銀行卡在走廊排隊，前面大姐的貂皮大衣蹭到我臉上，帶著雪花膏的香氣。

"叮咚"，微信彈出條鏈接。周婷轉發了個公眾號文章：《最好的教育是見世面》，配文："小宇同桌剛去了瑞士滑雪"。

我忽然想起老周走的那晚，護士長偷偷塞給我一袋葡萄糖，說："省著點用，能頂一頓飯。"

3. 朋友圈那條橫線

半夜睡不著，我點開周婷朋友圈。背景還是去年過年拍的合影，小宇穿著我織的棗紅毛衣，但動態只剩一條冰冷的橫線。

手指頭在屏幕上懸了半天，最終點開"轉賬記錄"。2021年2月14日轉的18888，備注是"給小宇買球鞋"；去年重陽節轉的5000，寫著"媽您買點好吃的"。

床頭柜抽屜里有沓火車票，都是周末去省城看小宇的。每次我拎著腌好的雪里蕻上門，總看見玄關擺著嶄新的外賣盒。

手機突然震動，是小宇發來的抖音鏈接。點開是段偷拍視頻：周婷蹲在商場消防通道里，對著計算器按"58888-23800=35088"，字幕寫著"婆婆資助缺口"。

4. 菜市場的偶遇

周六早上在菜場碰見樓下的陳老師，她籃子里裝著進口車厘子。"給孫子買的，128一斤呢！"她撩起袖子給我看金鐲子，"兒媳婦教師節送的。"

稱排骨的時候，肉攤老劉突然說："周老師，您媳婦剛在我這訂了半扇羊排，說是要請什么留學顧問吃飯。"剁骨刀"哐當"一聲，嚇得籠子里的活雞直撲騰。

回家路上經過快遞站，意外看見小宇在分揀包裹。藍色工服濕漉漉貼在背上，他正跟同學顯擺："我奶做的牛肉醬天下第一，等發工資給她買條羊絨圍巾..."

5. 冰箱里的和解

那天晚上我做了雪菜黃魚面，周婷破天荒吃了兩碗。她洗碗時我突然說："58888我明天轉你。"

她手上的洗潔精泡泡"啪"地破了。

"媽，其實..."她擦手的動作像在搓衣角，"小宇申請了助學金，我們就是想...就是..."

我拉開冰箱門拿蜂蜜，發現保鮮盒上貼著便簽紙："媽做的醬，每周限吃三勺"。下面壓著張定期存單，存款人寫著周婷，金額正好是58888。

窗臺上那盆薄荷死了又活，新發的嫩芽正巧觸到冰箱門上全家福的邊角。照片里我們三個站在游樂園門口，周婷的丸子頭被風吹散了，小宇手里化掉的冰淇淋蹭在我袖子上，像朵奶黃色的云。

原來最金貴的不是存單上的數字，是數字后面那個偷偷替你存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