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線網約車,誰能講出新故事?
來源 | 定焦One(dingjiaoone)
作者 | 金玙璠
編輯 | 魏佳
最近,網約車賽道正上演著冰火兩重天的資本大戲。
一面是二線平臺扎堆IPO:
4月30日,曹操出行向港交所更新了招股書,4月18日,它剛拿到中國證監會的海外上市通行證;
5月9日,上汽集團旗下享道出行宣布完成13億元C輪融資,創下近三年行業最大單筆融資紀錄。享道出行表示,已啟動港股IPO計劃,將借此輪融資加速IPO進程。
另一面是市場飽和與盈利困局:
5月13日,盛威時代(旗下網約車平臺365約車)港股IPO招股書失效。業內分析,或是因其持續虧損、監管處罰,以及訂單高度依賴高德流量。
廣汽系如祺出行的虧損表現和Robotaxi商業化進展緩慢,讓它的市值從上市之初的80億港元跌至目前的23億港元。
網約車平臺上市潮背后,是中國網約車市場“金字塔型”的競爭生態:滴滴處于第一梯隊(市場份額70%以上),后方玩家分化出四個派別。
本文我們將視角集中在二線網約車品牌。隨著嘀嗒、如祺于2024年相繼上市,進入2025年,曹操出行、享道出行、T3出行、盛威時代等平臺正面臨沖刺IPO的關鍵節點。T3出行CEO崔大勇去年10月時稱,“內部已經啟動IPO計劃,(上市)時間不會(與現在相隔)太久?!?/p>
這些平臺中,唯一盈利的嘀嗒出行走的是順風車的差異化路線(其網約車即出租車服務收入占比僅0.8%),其他平臺普遍陷入“流量陷阱”:通過支付高額傭金入駐聚合平臺獲取訂單。例如,曹操出行85%訂單來自第三方平臺,自有和聚合訂單的結構是“二八開”。
但這種“用利潤換生存”的模式隱患不?。壕酆掀脚_抽傭,擠壓本就微薄的利潤空間,如,曹操出行2024年付給聚合平臺的傭金漲到10.5億元,營收占比7.2%;同時,用戶數據、品牌認知沉淀在高德等入口,自己成了“運力供應商”,如祺出行就曾在招股書中提到,因為第三方聚合平臺的訂單量不斷增加,用戶留存率跌破28%(2023年),它還補充道,“其與行業趨勢一致”。
面對綁定聚合平臺“高轉化低留存”的現狀,為了爭取更高估值,二線平臺都在講網約車之外的故事。曹操出行背靠吉利資源“造”定制車,以賣車、租車賺差價的同時,靠司機接單抽傭,但還是沒擺脫對聚合平臺的流量依賴。如祺出行通過深度綁定小馬智行,試圖以Robotaxi破局,但這個賽道贏家門檻太高,技術、數據、政策、資本缺一不可。這些新故事的前景都難言樂觀。
訂單漲:
代價是給高德們“打工”
從如祺出行強調“大灣區第二”的區位優勢,到如今,曹操出行以“行業前三”的標簽排隊上市,可以勾勒出“一超(滴滴)、多強(車企系平臺)、眾小(細分市場玩家)”的網約車格局圖。
圖源 / 曹操出行招股書
根據曹操在更新的招股書中披露的2024年市場份額和企業信息判斷,網約車前五平臺分別是,滴滴(70.4%)、曹操出行(5.4%)、T3出行(5.3%)、首汽約車(2.8%)、享道出行(2.1%)。
在這個盤子之外,還有一股關鍵力量——聚合型平臺。
聚合型平臺以高德地圖、美團打車、百度地圖、騰訊地圖等為代表,背后都是互聯網大廠。它們憑借平臺經濟模式,將多個網約車企業的運力聚合在自家APP。
對用戶來說,搜完路線就能直接叫車,省去了切換多個APP的麻煩。
對二線網約車平臺來說,加入這些“線上調度中心”,支付傭金換取訂單,也算是找到了一個避開與滴滴正面交鋒的新戰場。
網約車市場飽和、合規成本高企的背景下,聚合模式本質上是流量端主導之下網約車平臺的“抱團”之舉。但翻開公開過數據的二線網約車平臺(曹操出行、如祺出行、盛威時代)的財報,細算經濟賬會發現,它們的生存邏輯已經從“補貼搶用戶”轉為向聚合平臺“交錢買流量”。
最典型的是曹操出行,2022年,它的總GTV(交易總額)為89億元,其中49.9%(約44億元)來自聚合平臺,自有渠道貢獻剩余50.1%(約45億元);到了2024年,總GTV增加到170億元,但85.4%來自聚合平臺(約145億元),自有渠道占比為14.6%(約25億元)。
三年間,自有和聚合訂單的結構從“五五開”發展成了“二八開”。
而且,曹操對單一平臺的依賴性也在加強,2024年,前三大聚合平臺分別貢獻了它GTV的42.5%、11.8%及10.4%。
其他平臺也是如此。
2022年-2023年,如祺出行來自第三方聚合平臺的訂單比例從28%(約1870萬單)增加到了59%(約5700萬單),2024年未披露此項數據,但提到“第三方出行服務平臺獲得的訂單量增加”。
2022年-2024上半年,盛威時代(365約車)通過高德產生的交易額比例分別為92.9%、89.5%、93.4%。
聚合模式徹底改變了網約車行業的競爭規則。
曹操出行招股書提到,2019年,聚合平臺僅掌控7%的訂單分發權;到2024年,這個比例已經升到31%。
五年間超三倍的增長,反映了用戶習慣的轉變:越來越多用戶習慣通過一個軟件(如地圖軟件)一鍵全網叫車,等待系統自動派發最便宜或最快接單的車輛。
這也導致行業整體結構的變化,流量加速向超級入口集中,曹操出行、T3出行等平臺正是抓住這波紅利,借聚合平臺實現訂單量爆發。
網約車行業從業者李立表示,聚合平臺早期以重營銷、高補貼換取規模增長,隨著用戶對性價比的需求越來越高,聚合平臺的訂單量比例還有上升空間,而已上市或正在沖刺IPO的二線網約車對聚合的依賴性只增不減。
需要補充的是,在四大聚合平臺(高德、百度、美團、騰訊)之外,滴滴也向曹操出行開放了流量池,將其納入聚合體系。李立分析,滴滴此舉既能通過流量分發賺取傭金,又可緩解早晚高峰的運力壓力;曹操也可借助滴滴流量,對沖對高德、美團等第三方平臺的過度依賴。
有細心的用戶發現,使用滴滴APP打車時,有些長距離訂單的曹操出行顯示的價格甚至會略低于自營快車。
盈利難:
傭金上漲影響利潤
網約車行業常被貼上“規模經濟”的標簽:技術平臺搭建完成后,每新增一單的服務器、算法等邊際成本遞減,同時網絡效應增強,更多司機吸引更多乘客,更高訂單密度提升匹配效率,降低空駛率。
但是,當滴滴和高德占據著七成以上的出行流量入口,網約車平臺依附于聚合生態,曹操們作為互聯網平臺的網絡效應就被大大削弱。
當議價權逐漸向聚合平臺傾斜,網約車平臺為了維持訂單量,就需讓渡更多包括傭金、數據和品牌等在內的核心權益。
一位前網約車從業者對「定焦One」解釋,聚合模式的流量分配機制是優先低價或高響應運力。長此以往,司機培訓、車輛維護等需要長期投入的核心競爭力逐漸被弱化,競爭就簡化成了價格(傭金、如何壓縮成本)和響應速度(運力密度)。
這套模式自然削弱了二線平臺的品牌認知度,用戶難以形成忠誠度。
目前公布財務數據的曹操、如祺和盛威時代都未盈利,一個共同原因在于:這些平臺雖然靠聚合平臺拿到了更多訂單,但傭金越交越多,用戶卻是“用完就走”——既沒攢下利潤,也沒留住用戶。
曹操向聚合平臺支付的傭金從2022年的3.22億元飆升至2024年的10.46億元,三年漲了2倍以上,遠超營收增速(93%)。
雖然曹操在招股書中強調,傭金率穩定在GTV的7.2%-7.5%,但絕對支出已占營收的7.2%,是僅次于司機分成的第二大銷售開支。相當于曹操每100元收入中,有7元直接流入聚合平臺的口袋。
如祺在2024年財報中未披露傭金支出,不過,翻看其招股書能找到前幾年的數據。其2021年-2023年的傭金支出(招股書稱為第三方出行服務平臺的服務成本)分別為691萬、2669萬、9551萬元,占其網約車服務收入的比例漲到了5.3%。
這期間,如祺的傭金支出增長了12倍,網約車服務收入增速80%。
三個平臺中,對高德依賴性最強的是盛威時代,其聚合平臺費用占營收的比例也最高,過去幾年穩定在9%。
上述從業者表示,如果聚合平臺提高抽傭比例或政策調整,這些平臺的盈利模型可能會面臨直接沖擊,估值也有滑坡風險。
長遠來看,比傭金抽成更要命的,是用戶“用完就走”:二線網約車平臺既攢不下回頭客,也拿不到用戶核心數據。
如祺出行在招股書中明確提到,因為第三方聚合平臺的訂單量不斷增加,網約車服務的月活用戶從2022年的116萬,下滑到2023年的99.7萬,用戶留存率跌破28%。
圖源 / 如祺出行招股書
這并非個案。
當用戶習慣通過高德、美團等入口叫車,真實的用戶畫像、行為數據都沉淀在聚合端,曹操、如祺們無法直接觸達用戶或分析完整行為畫像,部分二線平臺(如曹操出行)試圖通過優惠券引導用戶下載自己的APP,但轉化率低,收效甚微。
無法沉淀用戶資產,就意味著品牌認知始終停留在“打車工具”層面,更難根據用戶需求優化服務或延展出增值業務(如廣告推送等),最終在聚合生態中扮演低附加值的運力供應商角色。
更嚴峻的是,依賴聚合生態的網約車平臺會陷入一種惡性循環:越是用傭金(利潤)換訂單(流量),自有流量越難培育;自有生態越薄弱,就越需要提高傭金比例爭奪聚合入口的曝光位——這種循環不斷擠壓利潤空間。
有從業者稱,行業或許正在重演當年酒店業被OTA平臺掐住命脈的劇本。
找出路:
曹操講定制車,如祺講無人車
市場飽和與合規成本高企,迫使曹操出行們依附聚合生態,但這種增長路徑又限制了獨立發展空間。
4月底,曹操出行第三次更新港股招股書;5月中旬,盛威時代的港股IPO招股書失效——都反映出市場對網約車平臺依賴聚合模式的審慎態度。
為了從資本市場拿到更高定價,二線平臺不得不講差異化的故事。
作為吉利集團孵化的出行平臺,曹操IPO故事的核心是定制車模式。
通俗地說,吉利有現成產能,且需要賣車,網約車是高頻用車場景,于是,曹操出行利用吉利資源生產適合跑網約車的車型(如加大后排空間、采用低成本耐用電池的楓葉80V和曹操60),以低于同級車型的價格(如曹操60售價11.98萬起,低于主流競品15-20%)向運力公司和司機出售/出租,快速鋪開車隊規模。
曹操平臺可以賺兩份錢:一方面,賺車輛差價,2024年,這部分收入10.6億元,其中賣車收入(8.7億元)占比5.9%,租車收入(1.9億元)占比1.3%;
另一方面,靠司機接單抽傭——定制車司機通過平臺接單,曹操從中抽傭(GTV分成)。2022年至2024年,曹操定制車貢獻的GTV占比從4.5%提高到25.3%,三年飆升5.6倍。
從司機端看,“定制車”降低了運營成本,間接增加收入,那么,理論上,司機對平臺補貼的依賴就會降低。從網約車行業的視角看,這也是應對競爭的一種創新。
從平臺端看,曹操強調,定制車訂單占比提高,是帶動毛利率從-4.4%轉正至8.1%、公司虧損收窄的關鍵。截至2024年底,曹操出行運營的3.4萬輛定制車覆蓋31城,初步具備規模效應。
一位關注出行市場的投資人對此表示,定制車需求增加,和近幾年部分勞動力涌入網約車行業有關,而曹操短期享受了紅利,實現了“降本增效”,不過,長期去看,隨著定制車車隊擴張,依然沒有擺脫對聚合平臺的流量依賴。
曹操還在招股書中補充道,定制車積累的行駛數據,可以用于自動駕駛研發(曹操智行)。不過,這部分尚未直接反映到收入上。
不同于曹操只是將自動駕駛作為Plan B ,如祺出行運營第三年就切入自動駕駛賽道,去年以“國內Robotaxi第一股”的名號上市。
2022年,如祺開始試水“有人駕駛+Robotaxi”的混合運營模式接單。如祺由廣汽、騰訊聯合成立,小馬智行、滴滴均為現有股東,廣汽有造車能力,小馬智行有自動駕駛技術,騰訊和滴滴有流量,如祺似乎是離“技術-制造-運營”閉環最近的玩家。
到2024年10月,如祺接入運營Robotaxi280輛,自營Robotaxi車隊50輛。但商業化進展緩慢是行業性難題:2023年-2024年,如祺的其他出行服務(包括Robotaxi服務、順風車服務等)收入分別為200萬元和203.9萬元,收入的比例不足0.1%。
如祺把寶押在2026年——按照它在招股書的說法,2026年,Robotaxi的單公里成本將低于傳統有人駕駛網約車。不過,承諾能否兌現,還要看技術、政策能否同頻。
如祺作為區域玩家,更要面對一個現實:無人駕駛的終局未必是“一家獨大”,但“贏家門檻”極高——技術、數據、政策、資本缺一不可。
從現狀看,滴滴和百度這樣的玩家已占據先機,它們手握海量用戶數據、技術儲備和資金,比如,滴滴計劃2025年量產L4級無人駕駛車型,百度“蘿卜快跑”2025年一季度自動駕駛訂單超140萬次。
反觀如祺,2024年凈虧5.64億,未來還需要長期投入。從毛利情況看,技術服務和車隊銷售雖盈利(毛利率分別為18.7%、4.8%),但收入規模太?。ê嫌?.6億);收入占比9成的網約車毛利率為-2.4%,拖累了整體利潤。
來源 / 如祺出行財報
資本市場的態度更直接——如祺出行以12港元發行價登陸港交所后便破發,即便在2024年年報顯示虧損收窄以來,股價依然跌了13%。
自動駕駛對出行行業的重塑,本質是“數據規模+技術壁壘+生態整合”的戰爭。上述投資人判斷,從當前格局看,全國性巨頭將主導規則制定,車企系平臺成為頭部車企技術生態的一環,有技術優勢的區域平臺或退守細分場景(如機場專線)。
*題圖來源于Pexels。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立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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