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份總共成交200多單,相比去年同期有所下滑,現在(這幾個月)勉強剛夠完成廠家給的銷量指標。”上海某奔馳經銷商銷售主管方圓(化名)向新車新技術表示,近幾年,他們店不但銷量正在逐漸減少,銷售價格也在不斷破新低。
受此影響,奔馳銷售人員的工資也幾近“腰斬”。方圓表示,以前金牌銷售一個月賣10多臺車,月入能達到3-4萬,“現在能拿2萬的都是top10,中等銷售普遍1.5萬左右,新人更慘,去掉社保公積金,到手不到8000。”
方圓這番話語,揭開了奔馳一線經銷商在中國的真實困境,而這背后其實更多的是奔馳的銷量,在中國市場遭遇了連年萎縮。
數據顯示,2023年時,奔馳在華全年銷量還有76.5萬輛,而到2024年,銷量同比下滑6.7%至71.4萬輛。即便是步入2025年,銷量下跌趨勢依舊沒有止住。乘聯會數據顯示,北京奔馳今年一季度累計銷量為13.78萬輛,同比下滑9.1%。
“現在這種情況,很多店都是茍延殘喘,對于老板來說,直接不干吧有點可惜,畢竟還能走量,而且投資其它品牌或行業,說不準虧得更多;不扔吧,就感覺像是溫水煮青蛙。”方圓無奈表示。
“溫水煮青蛙”
“雖然奔馳現在是所有傳統豪華品牌中,活得相對比較好的一個。但你就看現在奔馳C級(參數丨圖片)24萬就能落地開走,就知道其實經銷商的日子其實并不好過”,另一家奔馳經銷商銷售經理王燦(化名)表示,“現在每賣一臺經銷商就虧一臺。對我們來說,少虧就已經是萬幸了。”
在王燦看來,在如今的市場競爭環境下,傳統豪華車的“品牌價值”正被逐漸淡化,奔馳賴以生存的“品牌溢價”能力,也在逐步喪失。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C級、E級和GLC三款車不但是奔馳的銷量支柱和利潤核心,更是經銷商賴以生存的“土壤”。如今不但奔馳C級24萬就能開走,甚至“價格戰”正在向高端車型蔓延——奔馳E級裸車價32萬、GLC裸車價30萬。“C級賣合資價,E級賣C級價”,直接沖擊了奔馳的高端形象。
然而,“以價”并沒能帶來“換量”,“量價齊跌”已成為奔馳的常態。同時,對于奔馳經銷商而言,“價格戰”的雙刃劍效應正在顯現,經銷商的利潤空間被嚴重壓縮。
“現在每個月都虧得不行,只能看廠家返點怎么樣。去年我們店銷量在上海算是靠前的,但即便這樣,算上返點,也差不多平進平出。”據王燦透露,上海這邊每個月都會有部分經銷商無法完成廠家定的銷量指標,他們的經營壓力會更大。
“廠家的指標肯定是要完成的,如果完不成指標,那么就會影響季度返點,影響的就是大幾十萬上百萬的問題。”方圓同樣表示,現在的奔馳經銷商基本只能靠廠家返點才能存活下來。
事實上,不只是新車銷售不賺錢甚至是虧錢,就連經銷商重要利潤來源的售后市場,這幾年也在大幅流失,進一步加劇了奔馳經銷商的生存壓力。“現在售后也不賺錢了,很多客戶都學精了,跑外面去做保養,沒辦法我們只能推打折的售后套餐,盡量把客戶留住。”方圓說道。
方圓無奈地表示,很多店都是茍延殘喘,老板們直接不干吧有點可惜,畢竟還能走量;不扔吧,又像是溫水煮青蛙。據他透露,近兩年來上海已有3家奔馳門店退網,其中寶利德因集團資金鏈問題倒下,而利星行則關閉了2家城市展廳。
“現在上海還有17家奔馳經銷商,我估計至少得關掉6家,”方圓伸出手指比劃,但關店哪有那么容易?房東的違約金、員工的遣散費、庫存車的處理,每一項都是幾百萬的開支,“很多老板現在就是‘熬’,盼著廠家多給點返利,盼著價格戰趕緊停手。”
深處“水深火熱”中的不僅僅是經銷商,作為品牌方的奔馳,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中,盈利能力正在大幅減弱。
奔馳2024年財報顯示:息稅前利潤(EBIT)同比暴跌30.8%至136億歐元,營收縮水4.5%至1456億歐元;中國市場作為其全球最大單一市場,銷量同比下滑7%至71.4萬輛,營收驟降8.5%至231.39億歐元。
進入2025年一季度,奔馳的頹勢未止:營收同比再跌7%至332.24億歐元,息稅前利潤暴跌41%至22.89億歐元,凈利潤腰斬43%至17.31億歐元,全球銷量同比下降7%至52.92萬輛,其中電動汽車銷量更是大幅下滑10%至4.55萬輛。
油車勢弱,電車無力
奔馳“量價齊跌”的原因,一方面源于自主品牌憑借代際領先的整車智能化優勢,向上發起沖擊,在30萬元以上的豪華車市場,傳統豪華品牌的燃油車正逐漸失去技術的定義權和產品的定價權。
乘聯會數據顯示,2024年全年30萬元以上市場累計銷量為298.6萬輛,同比增長2.5%,而傳統豪華品牌(含30萬元以下)全年累計銷量為274.2萬輛,同比-7.8%。
此消彼長的背后,是自主品牌在BBA等豪華品牌筑起的“鐵壁”上,撕開了一道口子。以AITO問界為例,問界旗下全系產品都搭載了華為鴻蒙座艙和乾崑智駕,銷量也異軍突起。特別是問界M9在50萬級市場,已對奔馳GLE、寶馬X5等產品,產生了巨大“威脅”。
而奔馳旗下燃油車使用的MBUX車機系統,無論是從智能化還是從UI交互設計,都仍未擺脫上代車機系統的桎梏。而在智能駕駛輔助領域,當自主品牌掀起“全民智駕”浪潮的背景下,奔馳今年才在改款車型上,姍姍來遲地標配帶自適應巡航功能的L2級駕駛輔助。
在自主品牌整車智能化的攻勢下,國內消費者早已培養出了全新的消費理念和需求,從傳統的發動機、變速箱和底盤,轉變為智能座艙、智能駕駛,而喊出“油電同智”“油電同權”的奔馳,就目前的產品體驗來看,其燃油車的智能化仍未追趕上自主品牌,而這恰恰是導致奔馳燃油車銷量承壓的一大原因。
另一方面,無論是新車新技術此前走訪調查的奧迪,還是這次的奔馳,在新能源轉型這場變革中,都存在“起大早,趕晚集”這個核心問題,錯失了搶占新能源車市場份額的黃金期。
早在2016年9月的巴黎車展上,奔馳正式發布了主打純電市場的“EQ”子品牌及概念車。
2021年,奔馳甚至還提出了全面電動化的戰略目標,計劃在2030年前投入超400億歐元,在2025年有50%的占比實現純電動和插電混動車型。同時,所有新發布的車型都會推出純電版本。直到2030年全面實現電動化。
然而,EQ系列不但沒能扛起奔馳新能源轉型的“大旗”,反而成為沉重的“包袱”。
“EQA現在裸車18萬就能提,EQB 20萬,EQE優惠17萬后30萬出頭,EQS更是從88萬跌到45萬——就這,每月也就賣7、8臺,離廠家10臺的指標還差一截”,方圓翻開手機里的報表,“你說客戶不買賬是因為貴嗎?根本不是,是他們根本不想要‘油改電’的奔馳。”
這種巨大的價格落差,暴露出奔馳在新能源轉型中的戰略困境。
早期EQ系列采用“油改電”平臺,導致續航里程、空間布局等方面存在先天缺陷。盡管后來推出了基于EVA純電平臺的EQE、EQS等車型,但市場反應依然平淡。
王燦透露:“客戶試駕后普遍反映,EQE的底盤質感不錯,但智能駕駛和車機系統跟新勢力差太遠。”這種技術短板在智能化競爭中尤為致命——奔馳MB.OS系統開發延遲,導致其在智能座艙和智能駕駛領域落后于特斯拉、華為等競爭對手。
數據顯示,2024年,奔馳全球純電銷量18.51萬輛,同比暴跌23%,中國市場占比不足15%,而同期特斯拉在華銷量超65萬輛,此外,理想也有50萬輛,即便是蔚來也交出了22.2萬輛的答卷。
“買新能源車的客戶,要么圖科技感,要么圖性價比,”王燦分析道,“但奔馳既沒拿出碾壓級的智能駕駛,又沒放下豪華品牌的身段。”如今的奔馳EQ系列使用的車機系統,依舊是奔馳的MBUX。
在這場轉型的攻堅戰中,奔馳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燃油車銷量(正不斷下滑)支撐著現金流,但新能源車型的疲軟又制約著長期發展。
“我們都知道EQ賣不動,但上面不讓停產,”王燦透露,廠家的邏輯是不能讓市場覺得奔馳放棄了新能源,哪怕賣不動車甚至虧損,也要維持EQ的存在感,“新能源車市場這塊蛋糕,哪怕再少奔馳也要分一點”。
EQ系列的沉沙折戟,也動搖了奔馳全面推進電動化轉型的信心和決心。2023年,奔馳決定放棄“2030年全面電動化”目標,轉而提出“電動化+燃油車”并行策略,而曾被寄予厚望的EQ子品牌及其電動車型,也被整合至奔馳的燃油車產品矩陣中。
“收縮”與“擴張”并行
面對持續下跌的銷量和逐漸失守的價格體系,奔馳并沒有束手待斃,而是選擇積極面對,采取“收縮”與“擴張”并行的策略。
今年2月底,奔馳中國完成了第一輪裁員,裁員比例約為15%,其中銷售體系成為裁員涉及的重災區。此外,日前有媒體報道稱,奔馳計劃調整國內經銷商規模,目標是削減百家以上,其中大部分將在2025年內完成,而這也讓部分經營狀況相對較好的奔馳經銷商看到了“撐下去”的希望。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現在店太多,客戶太分散,每家店都吃不飽”,新車新技術走訪調查發現,多家奔馳經銷商都表示類似觀點,而在上篇一汽-奧迪調查文章中,奧迪經銷商同樣抱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
不同之處在于,一汽-奧迪暫時放任經銷商“自生自滅”,而奔馳卻主動選擇“渠道收縮”。
理論上,渠道收縮后,能為留存下來的經銷商帶來更多客流和訂單,實現“減量增效”。但想要達成“增效”而非單純的“減量”,奔馳仍面臨重重壓力。
對于奔馳這樣的傳統海外巨頭而言,此前的電動化轉型已經出現了和中國用戶需求錯配的情況,中國友商們在產品、營銷等多個方面的“新玩法”和“新速度”,也讓這家百年車企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為了提升運營效率、增強競爭力,奔馳在華加快了聚焦于新能源、智能化的轉型步伐。
今年3月,奔馳董事會主席康林松在《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稱:“正繼續投入超過140億元人民幣,用以進一步豐富中國‘智造’陣容,提升本土研發實力。”
以去年4月啟用的奔馳上海研發中心為例,將致力于智能互聯、自動駕駛及軟件等領域的創新,能夠參與到奔馳MB.OS架構的研發,并主導智能座艙和自動駕駛功能的開發。
此外,奔馳也在積極與國內科技公司合作,在汽車智能化領域展開深入合作。即將上市的奔馳全新純電轎車CLA將搭載Momenta智駕系統,由于采用端到端大模型技術,因此即便只是基于純視覺方案,不依賴激光雷達和高精地圖,也能實現“車位到車位”的全場景智駕能力。
然而,奔馳是否能夠借這款兼具“純電”與“智能”雙重BUFF的新車,徹底打破消費者對于奔馳“電車雜牌”“無智能”的固有認知,依舊面臨極大不確定性和挑戰。
新勢力品牌(如華為、小鵬)已通過“城市NOA”“全場景輔助駕駛”建立技術標簽,而奔馳的智能駕駛宣傳過于“低調”,2024年相關搜索量僅為小鵬的1/5。奔馳對智能化的“宣傳失位”,讓王燦對奔馳的智能化新車存有擔憂。
“雖然奔馳的高速NOA早就已經在E級上有了,但消費者對它的輔助駕駛關注度不高,網上討論度也遠遠不如華為、小鵬、理想這些新勢力,廠家宣傳還是不夠到位。”王燦說道。
除廠家層面是否能夠講好“智能化”故事外,奔馳經銷商的銷售人員是否能夠擺脫過去售賣燃油車的思維模式,賣好奔馳的“智能化”“電動化”新車,同樣也是一大挑戰。
奔馳的困境,本質上是工業時代的“品牌霸權”與數字時代的“用戶主權”之間的沖突。當汽車從“身份象征”變為“智能終端”,消費者的需求發生了根本變化:他們不再迷信“三叉星”的光環,而是追求“屏幕好不好用”“續航實不實”“服務到不到位”。
這種變化在高端市場尤為明顯:奔馳GLE、寶馬X5等中大型SUV的傳統領地,正被理想L9、問界M9等新勢力車型蠶食。
這不僅僅是奔馳一家的困境,更是整個傳統豪華車企的集體挑戰——當“豪華”不再等同于“機械品質”,當“品牌”不再能掩蓋“技術短板”,如何在顛覆中重建價值坐標系,將決定這些百年老店能否迎來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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