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洪學智生病住進了301醫院。趁著到北京出差的機會,洪虎繞道前去探望,同行的還有原四平市委書記馬俊清。
病床上的洪學智見馬俊清和兒子進來,首先夸馬俊清是個好人,在四平任書記的時候,將四平烈士陵園給修好了。緊接著,洪學智話鋒一轉,語氣嚴厲地問兒子:
“你擔任吉林省省長這么長時間,還沒有把四平戰役紀念館建成,你這個省長是怎么當的?”
洪虎聽到父親的問話,心里“咯噔”一下,五年前他到吉林上任前,父親曾叮囑他要將四平烈士陵園維修好,把四平戰役紀念新館建起來。洪虎到了之后,烈士陵園很快便維修好,但紀念館由于財政問題,遲遲沒能落實下來,結果一耽擱就耽擱了五年。
見洪虎不說話,馬俊清趕忙打圓場,給洪學智解釋紀念館沒有建成的原因,替洪虎說好話。幾天之后,吉林省的副書記也去探望洪學智,洪學智對他說:“前幾天我跟洪虎說的話,不是對我兒子說的,我是對吉林省長說的。”
后來副書記向洪虎轉達了洪學智的話,洪虎就知道父親心中對這件事是非常在意的。
1945年兩淮戰役剛剛結束,中央給洪學智所在的新四軍三師下命令,要他們立即北上進軍東北。洪學智堅決擁護中央的決策,但考慮到部隊的思想狀況,再加上后勤保障問題尚未得到解決,洪學智先向團以上干部傳達了命令,隨后再逐級傳達下去。
經過深入動員教育,三師的指戰員克服了思想問題,積極為進軍東北做準備。出發前,在黃克誠的提議下,洪學智被任命為三師副師長兼參謀長。
部隊即將長途跋涉,洪學智考慮到女兒只有三個月大,便讓警衛員通知妻子張文一聲,將女兒寄養在老鄉家中。結果張文剛抱著女兒出門,腿就被只有5歲的洪虎緊緊抱住:
“媽媽,不要送走妹妹,我要妹妹——”
話還沒說完,洪虎便號啕大哭起來,張文的眼淚也頓時流了下來。但軍情緊急,張文只好狠了狠心,讓警衛員拖走洪虎,自己將女兒交給了可靠的老鄉。
憑借著頑強的毅力,洪學智帶領三師用兩個月的時間橫跨了5個省,在付出了減員3000多人的代價后,終于到達了錦州。
此時的東北已經進入寒冬時節,而三師指戰員大部分都是南方人,很不適應北方的生活。再加上過冬的裝備遲遲沒能配齊,指戰員們紛紛談“冷”色變。洪學智和黃克誠等部隊領導討論數日,決定盡快建立根據地,依靠群眾支持解決實際困難。
經東北局批準,三師在西滿開始著手建立根據地。情緒高漲的指戰員們不顧嚴寒,率先向通遼發起進攻,以此地為中心開始建立根據地。那一年的春節,部隊已經能吃上熱氣騰騰的餃子,大家紛紛表示,等到春天來臨,要讓西滿像蘇北一樣開滿鮮花。
就在西滿根據地剛剛穩定下來,東北的局勢已經變得異常嚴峻。隨著蘇軍開始撤離,國共兩黨的軍隊在東北展開了激烈的爭奪,尤其是四平城,這里是三條鐵路的交匯地,還是著名的糧食集散地,戰略地位十分突出。
東北民主聯軍率先攻占四平西郊飛機場,與四平守軍激戰10多個小時,終于攻占了四平城。按照上級指示,洪學智在鞏固根據地的同時,也在積極整訓部隊,隨時準備迎接國民黨軍的大舉進攻。
蔣介石公然破壞東北停戰協議后,集中5個軍11個師的兵力,向南滿和北滿發動大規模進攻,企圖搶占四平、本溪等戰略要地,進而占領長春、哈爾濱,以達到占領全東北的目的。
中央察覺到蔣介石的意圖后,迅速從東滿、南滿和西滿調兵遣將,準備在四平與杜聿明集團展開一場大會戰。與此同時,東滿軍區迅速向長春發起攻擊,經過4天的奮戰終于占領長春。
蔣介石非但沒能占領四平,還丟了長春,盛怒之下命令剛剛做完手術的杜聿明重返東北。杜聿明抵達沈陽之后,立即下令向四平進攻。國民黨軍各部不敢怠慢,很快對四平形成半月形包圍。
東北民主聯軍整整堅守了9天之后,戰局進入對峙階段,雙方都開始大修工事,并趁機進行休整。就在“東總”調集兩個旅北上支援四平時,杜聿明開始向本溪發動進攻,本溪失守后,杜聿明集結6個軍的兵力,向四平發起全面進攻。
眼看著塔子山即將失守,洪學智奉命迅速前往塔子山防御,雖然擊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但部隊也付出了慘重代價。最終,中央決定暫時放棄四平,以保全實力。
1947年東北戰局發生變化中,東北民主聯軍決定再度向四平發起進攻。洪學智原本的任務是負責打援,但由于守城的陳明仁已經在四平城內構筑了許多現代化的防御工事,又在戰前下達了“凡后退者格殺勿論”的命令,東北民主聯軍打得異常艱難。
隨著傷亡的不斷擴大,洪學智接到命令:將部隊全部投入戰斗,接替一師防備。
洪學智的部隊已經焦急等待了幾天,一投入戰斗就迅速攻入四平城,陳明仁胞弟在戰斗中被俘,陳明仁則僥幸逃脫。初戰勝利,東總發報給洪學智等人以表嘉獎。
然而,戰斗并沒有就此結束,攻城部隊繼續向國民黨守軍發起進攻,最終因傷亡太大只能暫時后撤。蔣介石眼見四平告急,特派蔣經國乘飛機空投手諭,命陳明仁定要堅守四平。
在陳明仁的威迫下,四平守軍繼續作困獸之斗,戰斗異常慘烈。
由于攻城部隊傷亡日益嚴重,城內戰斗進展緩慢,洪學智受命接任指揮,將自己的部隊全部投入戰場,友鄰部隊相繼撤出戰斗。
此時正值四平攻堅戰的關鍵階段,陳明仁先命人在地上撒黃豆,阻礙我軍進攻的腳步,隨后又在陣地前發動火攻,導致我軍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同時還調來飛機轟炸、襲擾我軍陣地。
由于我軍攻入城內兵力較少,難以擴張戰果,更無力打退敵人的連續反沖鋒,洪學智和其他師領導商量后,決定趁天黑向敵方推進,將其分割消滅。結果由于敵人工事堅固,又有猛烈的火炮,我軍數次穿插未能成功,還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此時敵人的援軍已經即將抵達四平,對我軍即將形成包圍之勢,洪學智與其他幾位師領導商量后,決定放棄四平迅速撤離,以避免被敵人合圍。
經歷了15個晝夜的激戰,洪學智部傷亡4400余人,與敵人傷亡比是1:1。
撤離的當天晚上,洪學智一身泥水坐在車上,看著遍地倒伏的尸體,痛哭不已。這些都是他從蘇北帶出來的新四軍戰士,如今卻犧牲在四平,成了洪學智一生揮之不去的記憶。
2005年,在吉林省政府的努力下,四平戰役紀念館新館終于建成。當洪虎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時,洪學智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此生,他終于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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