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9 18:33·作家王天祥

★一條視頻引發對狼性的深思

最近，朋友發我一條視頻。一只野狼像一條溫順的狗，在人群的里里外外鉆來鉆去。

我猜測，這應該是那條109國道上的網紅狼。

視頻中的遠景是無邊的曠野，天色也有些陰郁。我斷定，那就是昆侖山前的青藏公路。我曾經無數次經過那條公路：

從青海省的海西州格爾木市去西藏拉薩，過了昆侖山埡口是沱沱河，過了沱沱河是五道梁，過了五道梁是唐古拉山口。但我看不出視頻中人群與野狼和諧相處之所具體是什么地方。大概率，那里應該是已經進入可可西里的邊緣區。

那只狼，應該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可可西里野狼。因為無數私闖可可西里的驢友，曾經亡魂于它們的尖牙利爪之下。

說實在的，我從視頻中始終不認為那是一只狼，一只可可西里的吃人狼。雖然它的個頭，它的皮毛，它的身形，它的相貌，無一不合狼的特征。然而，它在人群中鉆來鉆去的姿態，根本與野狼沾不上一點邊兒。

它的眼神比狗還和善，口中吃著人們賜給的食物，頭竟然任人撫摸！如果不是視頻為證，說破天我也不會相信。我認為，即便是一只狗，如果不是在主人和熟人面前，也絕對不敢在人群中鉆來鉆去，更不會任人撫摸。

你說，這還是狼嗎？

★我曾在109國道上看過游蕩的狼

過去，我乘車往返馳驅109國道時，透過車窗看見過可可西里的狼。有時是孤零零的一只。有時是三五成群的小狼群。

這些狼總是遠遠地看著往來奔馳的汽車，仿佛在琢磨這些風馳電掣的大家伙是什么猛獸。

偶爾，遠遠看到公路上有一只兩只狼在一邊低頭嗅聞著什么，一邊走走停停，仿佛在利用比狗還靈敏的狼鼻子鑒定著什么氣味。及至汽車馳近，足足六七十米之外它就會迅疾地躍下公路，竄進荒野，然后再遠遠地看著汽車。

我曾數次讓司機停車109國道和荒野中的狼對望。但與狼相隔總在百八十米遠近。

對狼來說，那是絕對安全的距離。所以那些狼對好奇的，即使手舉“長槍短炮”的我們，也并不懼怕。我們興趣濃烈地看狼，狼也興趣濃烈地看我們。好像狼一直都在研究我們這些兩腳獸的動機和能力。

但我斷定，狼一定知道，即便汽車離開109國道，開進可可西里荒原，那行車的速度，也絕對構不成對狼的威脅。

至于汽車離開時，狼會很認真地對我們的汽車行注目禮。大概直到看不見我們，才會移情別戀。

這，就是狼的警惕！

★我曾在荒野月夜遭受狼群的圍困

我和我的多地的朋友，多次在三江源、可可西里、甚至羌塘無人區深入采訪拍攝。我們都曾集體在那些荒蠻無人區搭建帳篷，看星星，度月夜，傾聽此起彼伏的聲聲狼嚎，感受無人區的荒涼和恐怖。

但是，我們不怕。因為我們是集體行動，多人多車多帳篷。

清晨和黃昏，我們經常看到無人區的野狼漸漸接近我們，似乎對我們充滿了好奇，大概不知我們這些兩腳獸深入無人區干什么？

亦或是懷疑我們這些侵入狼世界、狼領地的兩腳獸圖謀不軌。
夜半，它們也會悄然包圍我們的駐地。有膽大的也會接近我們的汽車和帳篷，但絕對是高度警惕，高度謹慎。

從那閃爍的綠色的狼眼光芒的強弱，似乎能感受到狼們對我們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甚至是高度的憤怒！

當我們把食物遠遠地投擲給它們的時候，所有的狼眼中雖然放射著貪婪的光，但警惕之光總如利箭，在食物上掃來掃去。

狼們先是遠遠地看著，接著試試探探地接近，有的監視，有的準備隨時反擊，有的則像探查地雷的工兵，小心翼翼地靠近食物。

這，就是狼的謹慎！

★我曾在長白山的林海雪原中跟著獵人獵過活狼

在長白山的林海雪原中，我曾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跟隨獵人進山打狼。但狼比較狍鹿以及野豬難獵得多。它們警惕性甚高，老遠就能嗅到我們的氣息，然后迅疾躲開，甚至繞到我們背后對我們進行反跟蹤。

記得我們曾經到狼洞溝中利用陷阱獵活狼，連續蹲坑八個晚上，忍受著令下四十度的酷寒，忍受著狼群在頭頂的木頭頂蓋上抓撓嚎叫，即便是最終捉到了幾只活狼，也差點沒有沖出狼群迅疾匯聚來的野狼大軍的多重包圍圈。

幸虧老獵手潑上命沖進狼陣接應我們。他騎在馬爬犁轅馬的脊背上，一手揮舞著松明子火把，一手持半自動步槍不斷射擊，加上我和獵人的兩支半自動步槍的不斷射擊，才在打倒了十幾只狼后，沖出了狼群的重重包圍，回到了村屯。

第二天，許多獵人結伙去撿我們打死的那十幾只狼，但雪野中只有滿地狼毛、狼爪子狼尾巴。其他渣也不剩。即便如此，狼群還是包圍了我們出發的那座村屯十多天！

這，就是狼的殘忍和兇悍。

★我曾被孤狼跟蹤過，搭過肩

記得當年我在長白山區任教時，因為走屯串戶的家訪，曾經遭受過孤狼的長途跟蹤，野狼的搭肩襲擊。

1966年的冬季，我當農業中學的老師。那天家訪回校已是黃昏時刻。就在老姜家后嶺崗的孫家墳附近，我被一只裝扮成瘸腿老狗的狼尾隨了一里多地。

我汗毛倒豎，頭皮發炸，渾身發冷，雞皮栗栗。第六感告訴我那是一只狡猾的老狼，但它卻裝狗裝得極像，讓我懷疑再三。

來到密林深處時，老狼失去了裝狗的耐心，開始主動從后面攻擊我。幸虧我手中的一根水曲柳木棍和少年時在山東學的幾招少林棍術，才打跑了老狼。

不久，我家訪時又遭遇了一只孤狼的攻擊。那也是個血色黃昏，我獨行在老于家西河套的柳樹林中。一只餓狼從身后三番五次地伸爪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認為是淘氣的學生和我惡作劇，所以忍著沒有回頭觀察，否則我的脖子會被老狼趁機咬斷。

老狼連續伸爪搭肩三次，我都無動于衷，它終于忍耐不住，雙爪一起搭在我的左右肩上。這我才發現是狼搭肩，于是咬牙抓住狼爪哈腰拼命一摔……

這，就是狼的狡猾和奸詐！

★狼性，不可改變的野性

無數次和野狼打交道，無數次關于對各地狼的道聽途說，讓我得出一個結論：狼是野蠻、兇悍、恐怖、貪婪的象征。

在內蒙大草原采訪時，無數牧民告訴我：狼就是狼。無論什么時候，狼都改不掉偷羊吃牛的本性。這是騰格里長生天賜給狼的天性。誰也別想改變。正如羊吃青草又被狼吃，這就是羊的命一樣。

牧民說，誰也別想改變狼的兇悍貪婪和羊的懦弱、和善的本性。總之，這是天道。是無論什么時候也不可改變的天道。

有人說，新疆大戈壁中和內蒙草原上那些飼養狼的人，不是整天與狼和諧，與狼共舞嗎？

其實，那是在特殊環境、特殊條件下狼的臨時妥協。如果把那些飼養的狼全都放歸野外。你敢說那些狼不會馬上恢復天性吃羊甚至吃人嗎？

★改變策略，是狼暫時的生存需求

看了朋友發來的視頻：這只連狗脾氣都沒有了的可可西里野狼的表現，并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而是在特殊生存環境下的生存策略的調整。而吃人、吃肉的狼性，只是隱藏得更深了。

因為狼是戰略大師。為了生存，它可以暫時隱瞞本性，與環境和平共處。

但狼又是戰術大師。為了生存，它會隨時調整自己的戰術。

狼又是商人腦瓜，善于進行投資與產出的“量本利”分析。

試想，假如這只狼在109國道上遭遇一只老虎，而不是游客，那將如何？老虎對狼向來是趕盡殺絕。因為狼總是和老虎爭奪食物。試想，狼敢于和老虎和平共處嗎？敢于在虎群中搖尾乞憐，走來穿去，毫無戒心嗎？絕對不敢！

試想，如果這只狼在109國道上遇到的是一只荒原棕熊，它敢于向著棕熊搖尾乞憐，打滾曬肚皮嗎？絕對不敢。

孤狼見到棕熊必然望風而逃。

因為可可西里的棕熊向來把野狼當成它的狩獵仔。棕熊憑著自己鼻子的靈敏度是狼的7.4倍的優勢，嗅到狼正在獵捕時，會立即奔跑前來，咆哮一聲“滾開”，然后搶來狼的獵物大快朵頤。

狼若不服，棕熊就會用實力說話。

可可西里的荒原棕熊體長約1.8-2.1米，肩寬約1米，體重接近400公斤。一掌可以拍碎野狼的鐵頭，一爪可以撕碎野狼的身體，一口可以咬斷野狼的脊椎。然后把野狼全身饕餮入肚。

但是，狼通過長期地觀察分析，卻敢于向109國道上的游客搖尾乞憐，獲得比自己獵捕省卻了多少倍力氣卻更多的食物。而且食物還多樣化！

這就是狼的聰明之處。因為狼會分析：最可怕的鋼鐵怪物汽車是由人駕駛的，聽人的命令，因此已經不可怕。

現在的人，似乎與狼十分友好。多好年來都是狼肆無忌憚地吃羊吃人，而從未遭遇人類對它們獵捕。于是它們對人類放下了戒心，增加了膽量。它們不知道有野生動物保護法保護著它們。但它們知道，最好不要激怒這些兩腳獸。最好是投其所好！

★結論：

這只可可西里網紅狼狼正在對自己的習性進行戰略和戰術調整，只是把狼性深埋于骨子里而已。一旦有機會，狼還是狼。并且永遠是狼！（作者簡介：王天祥，高級記者、作家，出版長篇小說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絡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