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年前的一場頒獎典禮上，蔡康永將《康熙來了》的長紅與社交媒體的熱潮總結為一種時代精神的反映——“我們提供了一個舞臺，想要透露自己生活的可以大膽透露，想要窺探的人也可以大膽窺探。”這種互動的究極進化體便是直播。

在行外人看來，古董文玩的鑒賞與收藏本就是玄之又玄的，而當個中秘辛在直播間變成攤開展示的人間奇幻故事，寶物的真偽早就不是最大的看點。

每個呈上寶物的人都能各自展開一連串爆梗，聽泉只需要配合他們的故事情節發展，貢獻上幽默的反應就足以達成渾然天成的綜藝感。也正因如此，“聽泉賞寶”得以收獲更為廣泛的流量，甚至一度成為直播行業內的 “頂流”。

事實上，國人對于“鑒寶”這件事的興趣一直頗為高漲。早在電視時代，以鑒定古董收藏為主題的節目就有著亮眼的收視成績，其中尤其以王剛主持的《天下收藏》有著最高的話題度，鑒定出贗品直接現場砸碎的設定將噱頭拉滿，感官刺激和戲劇張力都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然而伴隨著節目后續出現的鑒定爭議，這檔節目最具吸引力的看點也成為了其最終停播的原因。

而在直播領域，古董文玩鑒定也并非新鮮的賽道。網紅文玩電商平臺“天天鑒寶”很早就以“免費鑒定”的模式在站外的社交媒體賬號上進行直播引流，可以說奠定了包括“聽泉賞寶”在內的一系列賬號的直播基礎形態。

比起電視節目依靠寶物真假來制造懸念感，鑒寶直播的趣味更多地產生于鑒寶師和寶物的主人之間一來一回的熱烈互動。無論是半真半假調侃寶物的來歷是否合法，亦或是在插科打諢間引經據典地解讀寶物信息，觀眾看到的是被消解掉精英主義外殼的鑒寶，這些收藏背后的人間百態成為了直播間里最精彩的內容。

令人遺憾的是，“天天鑒寶”的直播根本目的在于引導觀眾進入其電商APP進行文玩消費，然而古董文玩本就是小眾圈層的喜好，更多基于娛樂性而觀看直播的觀眾并不能被有效轉化，因此導致了最終資金鏈斷裂暴雷的結局。

而“聽泉賞寶”顯然更聰明，他在原有基礎上弱化了鑒寶的知識性和專業壁壘，更多地追求與人交流互動的戲劇效果。

正如同大多數觀眾調侃“聽泉賞寶”的直播間十萬個粉絲里有“三千同行、三千便衣、三千地下工作者和九萬一千吃瓜群眾”，每一個連麥鑒寶的對象都會帶來開盲盒一般的故事體驗，原本帶有劇本設定人造感的離奇情節因為古玩本身的文化底蘊和神秘色彩在這里反而變得更易于被接受，更融合了盜墓、靈異、炫富和刑偵等等熱門元素，讓人興致勃勃。

無論是老藏家講述自己經歷或聽說的天局怪談，還是“摸金校尉”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成果展示，亦或是神秘富豪小露一手的驚人身家到普通人因為舊物而被卷入的城市傳奇，聽泉只需要見縫插針地給出鑒定意見，并利用語言和表情帶來實時反應，爆梗就會順勢誕生，打造出隔天火遍全網的“直播名場面”。

聽泉直播片段在視頻網站擁有較高播放量

在聽泉這里，寶物本身更像是一個引子，“國博一套我一套，國博沒蓋我有蓋”的民間珍寶引出的人們對實力非凡的藏家神秘身份與圈層的遐想和無邊財力的窺探，號稱“家傳”的各色青銅器暗示的顯然是倒斗吹燈的探險故事，意義不明的銘文和樣式奇怪的佛像背后是普通人不小心遭遇的風水奇局……聽泉用他的鑒定結論引導著故事的走向和情緒的起伏，展開的是一幅俗世奇譚的長卷。

普通人即便對文玩行業毫無了解也能在這里聽個樂趣，甚至久了還會掌握一套諸如“開門”和“沉淀”一類的黑話，也難怪“聽泉賞寶”的直播早就成為了許多人心目中新的“電子榨菜”。

在《天下收藏》和“天天鑒寶”直播火熱的階段，鑒寶師都需要強大的專業背景背書，科班出身基本上是硬性要求，多年的執業經驗和專攻領域也是在每一次鑒定之前都要拿出來反復強調。畢竟那時候寶物的真假才是節目的核心看點，鑒定結果能否讓人信服也往往決定了觀眾心中節目的質量以及鑒定結果出現以后的戲劇張力。

而到了“聽泉賞寶”橫空出世，似乎“野路子”的氣質更加強烈。從被辟謠的“北大才子”再到直播中攝像頭壞掉都能聽聲音判定古幣真假的“鑒定古幣速度最快保持者”，聽泉的鑒定功力高深似乎都來自于江湖傳說。更何況直播中時間倉促加上鏡頭失真，古玩的真偽鑒定這樣需要細致觀察的工作很難在這個狀態下達到較高的準確率。

顯然，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因此“聽泉鑒寶”變成了“聽泉賞寶”，弱化堅定的專業性而強調分享的互動和娛樂屬性。而面對學歷爭議，他也表示這并非自己所言，更是直接將主頁個人信息改為“女子中學”，性別改為女性，自稱“泉姐”。

用抽象整活的方式來化解圍繞自己的爭議和風波是個十分聰明的做法，事實上這也是他在這一賽道得以一騎絕塵的核心競爭力。進入聽泉的直播間，感覺全網的段子手似乎都在蠢蠢欲動，鋪天蓋地的黑話就開始了屬于老粉絲們的圈層狂歡，一件藏品值多少饅頭、能不能傳遞都會引起一陣討論。

與此同時，聽泉的喜感一方面來自于不時流露出的帶有市井氣的狡黠，一方面來自被捉弄后的無奈，堪比綜藝主持人的節奏把控和造梗速度之外，“眉毛一皺、雙眼一斜、嘴巴一撇”五官亂飛的表情更成為了互聯網迷因的絕佳素材，還因為撞臉石像和網紅貓而得到了更為豐富的二度創作和傳播。

聽泉本人表情包出圈

連云港市博物館的鎮墓獸因撞臉聽泉走紅

事實上他自己對抽象和整活本也就是抱著開放的態度，用他在采訪中的話來說，“互聯網很多身份都是網友給的，網友讓咱們成為什么樣的人，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這個不重要。”

也正因如此，面對直播連麥的粉絲拿出諸如玉石奧特曼和馬里奧佛祖一類的抽象文玩，他也能順勢開始玩梗，連印著自己頭像的“泉大頭”也能照單全收，甚至直接組織一場“破爛之夜”，讓大家玩個痛快。

歸根結底，人們對于鑒寶的樂趣來自于對歷史、財富和圈層的窺探欲望，而“聽泉賞寶”的直播在這個階段提供了可以淺窺的窗子，更借此開啟了一場容納更多人的狂歡。

與其說希望他能夠尋找到真正價值連城的寶物，很多時候人們更期待連麥的人們帶來的物件背后那些走向各異的收藏故事和隨之引發的笑料。因此，聽泉的抽象恰到好處地消解了文玩鑒定的專業門檻，讓所有似乎存在人造痕跡的巧合與奇遇變得易于接受。

但更重要的是，比起他直播間里出現的諸多稀罕寶物和神秘藏家，和他炫耀自己有一排AD鈣奶的大哥引起的一場堪比小學生斗嘴的零食比拼似乎更讓人感到歡樂。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重新思索人和物之間的聯系，也正如他對自己的直播間所期待的一樣——“以后會和大家一起在這個直播間，欣賞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寶貝，即便是破爛，它也是最開門的破爛。”

編輯-Alex Xi

新媒體編輯-錦鯉

文字-尤尼科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