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特朗普試圖吊銷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資格的行政令,哈佛于5月23日向聯邦法院提起訴訟。當天,馬薩諸塞州聯邦地區法院法官裁定,暫緩執行該命令,要求“維持現狀”直至5月29日聽證會召開。
白宮與高校矛盾升級之際,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丹尼斯·西蒙做客《風云對話》。在采訪中,西蒙教授剖析了特朗普政令背后的動機與未來走向。
西蒙: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 恐削弱美人才競爭力
主持人 朱梓橦:
特朗普政府決定取消哈佛大學招收國際學生的資格。您如何看待此事?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首先,美國的大學一直致力于推動校園國際化,擴大它們在全球的影響力和參與度。現在突然要取消美國頂尖學府招收國際學生的資格,這在我看來簡直是對特朗普國際教育觀的絕妙諷刺。說實話,我無法想象像哈佛這樣的大學如果沒有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國際學生會變成什么樣。
主持人 朱梓橦:
很多評論者都將此舉稱為“威權主義作派”。哈佛表示這不合法,并將提起訴訟。那您認為接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美國是一個法治國家。每個人首先會問,總統憑什么有權干涉一所私立非營利大學的事務,并剝奪它招收國際學生的資格?當然,如果涉及國家安全等特殊原因,他是有這方面的權限的。但如此一刀切地斷絕與國際學生的所有聯系,無疑是非常激進的舉措,釋放出強烈的政治信號。現在大家都想弄明白:這背后究竟有什么盤算?特朗普的終極目標是什么?難道是因為他當年本科沒被哈佛錄取而公報私仇?還是存在更深層的長遠圖謀?但無論動機為何,當前這項政策都顯得陰險至極。
我感到非常擔憂。以我對美國憲法的理解,我不知道他究竟憑借什么法律依據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相信哈佛法學院的教授們此刻正全力研究,試圖找出此項政策的法理基礎何在,同時爭取禁令或者至少推遲執行,以免影響2025年秋季入學的學生。美國各高校的秋季招生工作已基本完成。這些國際學生將何去何從,無人知曉。他們很可能最終根本無法來美國,而是去了其他國家。這樣一來,美國不僅將失去這些人才對高校的貢獻,更可能斷送長期培養全球人才的渠道。不要忘了,這些進入哈佛等頂尖學府的年輕人,很多都會留在美國——或短期居留,或長期發展。他們成為我們培養下一代科學家和工程師的中堅力量,而這些人才創造的尖端研究成果,對美國的安全保障和經濟繁榮至關重要。
西蒙:特朗普排斥頂尖學府精英 視其為權力競爭對手
美國總統特朗普近日持續向哈佛大學施壓,他提出哈佛的外國學生比例應該限制在15%,而不是31%,應該讓更多美國學生有機會進入哈佛就讀。
特朗普重返白宮后,一直以高校的“多元、公平與包容”政策及校園反猶問題為由,展開整頓,包括哈佛在內的六所常青藤盟校已有超過100億美元的聯邦資金被撤回、暫停或正在接受審查。
主持人 朱梓橦:
哈佛大學22億美元的聯邦資金現在也被凍結了。對此您怎么看?特朗普為何將矛頭直指常青藤盟校?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確實,多所常青藤盟校受到了影響。這些舉措其實帶有懲罰性質。特朗普聲稱,這些大學支持了校園內的所謂“反猶主義”行為。雖然有一些證據,或者說校方至少未能積極防范這類事件。但我認為,這波打壓范圍過廣。最初他只是將大學的“間接經費”從大約55%直接砍到了15%。這已經嚴重影響了這些院校的科研運作能力。
別忘了,美國的科技體系之所以強大,正是因為我們稱為“R1級”的綜合研究型大學。所以在美國,若動搖“R1級”大學的根基,就等于扼殺國家科研的命脈。如果你真想損害美國未來在科技領域的領導力,你就會做特朗普現在在做的這些事。這不禁讓人再次質疑:這場博弈的終極目標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意欲何為?
主持人 朱梓橦:
您認為這場博弈的終極目標究竟是什么?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我認為,特朗普不喜歡這些頂尖學府所培養的精英階層——這些精英與他理想中掌權的美國統治階層形成了競爭。常青藤盟校及其同類院校普遍秉持的自由主義理念顯然令他不滿。
如今特朗普削減間接經費,直接導致博士后和研究助理等科研崗位的招聘資金捉襟見肘。高校若想維持科研規模,就不得不從預算的其他部分擠出資金來填補聯邦資金撤出留下的缺口。
其次,特朗普還大幅削減了整體科研經費。像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這樣的機構——它們為杜克大學等高校提供大量研究資金——現在也已經感受到了痛苦。這些機構正討論裁員和預算縮減,以求維持某些尖端研究項目的延續。這將迫使高校調整科研方向,許多研究可能會被迫中斷,因為它們根本不具備持續推進的財力。
最后,許多原本來自海外、長期依賴聯邦資金的教授,開始將目光轉向自己的祖國或第三國。他們暗忖:既然此地的研究經費已無保障,或許該考慮另謀高就了。美國或將面臨一場人才外流危機,我們將失去大批優秀人才,而這與他們的族裔或祖國毫無關聯,純粹是因為聯邦政府的預算緊縮政策使科研經費的可持續性岌岌可危,未來資助更是充滿變數。對這些潛心學術的科學家而言,當前的局面實在令他們難以接受。
西蒙:中國學生因簽證難題和校園安全減少赴美
丹尼斯·西蒙,曾任昆山杜克大學常務副校長,作為中美教育合作的推動者,親歷昆山杜克大學項目從無到有的全過程,深知搭建中美這座“教育之橋”的不易。近年來,中美教育交流持續承壓。這一趨勢背后,不僅有地緣政治的陰影,也有制度性障礙的加劇。自2018年起,美國政府以“防范技術轉移”與“國家安全”為由陸續收緊對中國學生的簽證審查,部分簽證被延誤或拒發。
主持人 朱梓橦:
赴美留學的中國學生數量急劇下滑,同時在中國求學的美國學生人數也在減少。您認為導致這一趨勢的核心動因是什么?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過去六年,美中關系確實經歷了一段非常困難的時期,這顯然對太平洋兩岸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就美國赴華留學生而言,疫情前奧巴馬執政期間,曾達到過一年1.5萬人的高點,但始終未達到其設定的10萬人目標。而隨著中國在疫情之后進入經濟恢復期,許多美企也在調整它們的在華戰略,一些企業甚至加速推進本土化運營。這導致學習中文、了解中國社會和文化的興趣有所下降。因此我們看到美國赴華留學生數量明顯下滑。
至于中國留學生在美人數下降的原因,也和他們在美國遭遇的種種困境有關。美國校園暴力事件頻發、一些留學生不幸遇害、反亞裔種族歧視的情況屢見不鮮,以及簽證的不確定性都是問題。甚至有中國留學生經歷這般遭遇:赴美就讀第一年后回國過年,返美時在機場被移民局列為“可疑人員”,被迫接受二級乃至三級審查,有些甚至被拒絕入境,遣返回國。這一切讓學生和家長非常不安。尤其是中國家長,他們在子女擇校問題上起著非常積極的作用。所有這些因素都在產生影響。
如今,家長們更傾向于讓孩子留在國內,甚至選擇公立初中和高中就讀,以便回歸高考體系,未來可能在中國上大學。當然,這其中也有正面因素。中國高校的顯著進步使多所大學躋身世界一流大學前十榜單。因此,中國大學教育水平的提升也是關鍵因素之一。現在,學生不僅能在清華、北大接受世界級教育,中國還有很多的高校也能提供優質教育,而且這個名單每天都在增加。
主持人 朱梓橦:
您在2015至2020年間擔任昆山杜克大學常務副校長,負責本科項目與校園建設。您如何看待這類中外合辦大學?
美國杜克大學亞太研究所客座教授、國際人才組織聯合會主席 丹尼斯·西蒙:
目前已經有10所中美合辦的大學在運行,它們的整體表現非常好。中國教育部在這方面展現出遠見卓識,值得稱贊——既允許這類院校創辦,又提供資金支持在內的必要支持。這些合辦大學都取得了非常顯著的辦學成果。尤其值得稱道的是疫情期間對它們的支持,當時這些高校因全球學生流動受阻而陷入困境,中國政府通過支持在線教育的政策,確保了所有10所合辦大學至今得以持續運營。可以說,這已成為雙贏典范。不少中國家長現在更傾向于讓孩子就讀這類中外合辦大學。
去年,昆山杜克大學550個招生名額吸引了超過1.2萬份申請。這與2018年首屆本科招生時艱難湊足申請量的情形形成鮮明對比。如今,這些合辦大學的申請者不僅數量充足,生源質量更是顯著提升。正因如此,這類合辦大學已成為中國的成功典范,對全球有意參與此類合作辦學項目的學生而言亦是福音。
當中國學生與美國學生共同生活、學習、交流甚至運動時,他們建立的情誼將為兩國帶來長遠利益。這種互動不僅能增進理解,更能培育信任。若中美兩國還希望攜手合作,尤其是共同應對當前世界面臨的重大全球性挑戰的話,這份信任必須成為最重要的基石。當前國際社會無不期待我們兩國能比現在更和諧地共處。
制片人:王志江
編導:那可
編輯: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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