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廣播公司（The British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簡稱BBC）成立于1922年，1927年獲得英國皇家特許狀。BBC是世界上第一家由國家成立的廣播機構，按雇員規模計算是全球最大的媒體，總部位于英國倫敦廣播大廈。2022年BBC慶祝了自己的百年生日，這個百歲的電臺（電視臺）與NHS、英國君主制等排在英國人引以為傲的英國特色的前十名。BBC憲章寫道：“BBC的使命是為公眾利益服務，通過提供公正、高質量和獨特的信息來服務所有受眾，這包括信息、教育和娛樂。”歷經百年的洗禮，BBC建立了自己的品牌形象，成為英國人獲取可靠信息的來源。

BBC網站上新聞頻道100年紀念圖片

一

1922年，為避免過多無線電信號廣播干擾通訊，負責頒發電臺廣播執照的英國郵政總局決定向一家由領先的無線電器材制造商組成的公司發放單一的廣播許可證，10月18日，BBC正式成立。11月14日，BBC的第一個電臺“2LO”以中波在倫敦牛津街的塞爾福里奇百貨公司（Selfridges Department Store）的屋頂開始廣播。次日，“5IT”頻道在伯明翰開始廣播，“2ZY” 頻道在曼徹斯特也開始了廣播。

BBC電臺的聲音充斥著20世紀30、40年代英國人的生活。1932年，喬治五世通過電波發表圣誕節致辭，他利用廣播直接向英國及其殖民地的人民發表講話。此后，君主進行圣誕致辭的傳統一直延續至今。這種充滿活力的“新媒體”迅速成為公眾的最愛。1932年“BBC帝國服務”（BBC Empire Service）開播，是BBC第一個針對英國本土以外廣播的電臺，1938年BBC阿拉伯語電臺開播，是BBC的第一個外語節目。二戰結束時，BBC以英語、阿拉伯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七種語言向全世界廣播。直到1965年，BBC的外語廣播服務正式更名為“BBC國際頻道”（BBC World Service；又譯為“BBC全球服務”），至今仍在播出。

約翰·里斯（John Reith，1889-1971）是BBC的第一任總經理，他是一名工程師，身材高大、魁梧，是BBC的塑造者。他出生于蘇格蘭，父親是一名牧師，他是家中七個孩子中最小的。他曾在日記中寫道：“人們應該只講出真相；除真相外沒有其他的。”他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一戰結束后，他迫切希望為世界做一些事情，希望“將最好的東西帶給盡可能多的家庭”，把所有事實呈現給聽眾，讓他們自己做判斷。里斯在日記中吐露“我對廣播一無所知”，但其他人也不懂。然而，里斯很快意識到了“新媒體”的重要性，并在1924年出版的《英國廣播》一書中為“新媒體”撰寫了精彩的宣言。他為英國的公共廣播服務創建了模板。1927年，里斯成為BBC的首任總干事，并一直任職到1938年。

BBC歷史上記載了無數個第一。1923年元旦，大本鐘的鐘聲首次在電波中響起，預告新年的到來。這讓許多英國人感到興奮。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本鐘的鐘聲被廣播到被占領的歐洲領土之上，極大地鼓舞了英軍的士氣。也是從這一年開始，六聲短促的電子蜂鳴聲在整點報時響起，該時間信號是皇家天文學家弗蘭克·沃森·戴森爵士（Frank Watson Dyson）和里斯所設想，最初由皇家格林威治天文臺生成。1990年以后，BBC負責該時間信號。

1923年11月通過的《無線電報法》首次引入了每年10先令（50便士）的執照費。當時，勞動者每周的收入約為2鎊12先令（2.60英鎊）。1923年底，BBC已發放了200000張執照，到1928年，這一數字增加到250萬。收取執照費的目的是使英國無線電行業正規化。直到今天BBC執照費的收入仍舊是其運營的主要資本。由于這種特殊的經費來源，BBC沒有商業廣告。理論上，節目制作人不受任何商業利益驅使，但事實上他們還是要面對各種壓力，如在政治上，政府可以通過變更執照費來施壓；同時他們還必須面對來自其它商業電視臺的競爭。

BBC成立后遇到的第一個重大的事件是1926年的大罷工。這時BBC的新聞報道處于發展的初期階段，如何公正報道這一事件是一個挑戰。罷工使英國社會嚴重分裂、兩極分化。這意味著報道一方的立場會激怒另一方，BBC同時報道當權派和罷工者的觀點努力維持中立立場，但人們普遍認為BBC沒能保持中立立場，反對黨工黨領導人指責BBC在罷工期間存在偏見，因為首相斯坦利·鮑德溫（Stanley Baldwin）在里斯的家中發表了關于罷工的演講；此外，在罷工期間，BBC允許當時的內政大臣丘吉爾不受限制地使用廣播，但拒絕任何同情罷工者的人使用，包括坎特伯雷大主教蘭德爾·戴維森（Randall Davidson），他希望廣播和平呼吁，向罷工的煤礦工人做出讓步。但里斯阻止了戴維森的請求，因為他擔心這可能會引發政府對BBC實施更嚴格的控制。

二

1936年BBC在亞歷山大宮（Alexandra Palace）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個電視服務。在短短三年內，它確立了現在所知的電視的“規則”，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該服務停止。但BBC在二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首相丘吉爾在1940年5月19日發表了激動人心、令人難忘的演講“成為勇士”，結尾借用《馬加比一書》（3章58-60節）中的話語，“武裝自己，成為勇士，為戰斗做好準備；因為我們寧愿戰死沙場，也不愿看到我們國家和圣所蒙難……”。此后，丘吉爾發表了其他同樣令人難忘的演講：如6月14日的“他們最輝煌的時刻”和8月20日的“少數人”——贊揚英國皇家空軍戰斗機飛行員在不列顛之戰中的勇氣。

二戰期間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小插曲是關于BBC復印部的瑪麗·劉易斯（Mary Lewis）的故事。復印部是一個主要由女性組成的部門，負責打字和處理各種文書工作。1944年6月5日，瑪麗和朋友們一起看著壁爐里的火，同時做一些裝訂工作來打發時間。大約晚上10點電話響了，一位資深同事問是否有人有空做點工作。她說當時已經下班，但如果他希望，她可以工作。她知道這份工作是保密的，于是費了好大勁從朋友身邊抽身，然后她接過一份文件，跑去打字。原來這是“諾曼底登陸日的指示”。登陸將在第二天早上進行，她因承擔了打字工作獲得兩個雞蛋的獎勵。

BBC新聞長久以來占據英國人生活的重要部分。歷年來，BBC報道了二戰、登月奇跡、柏林墻倒塌、9·11恐怖襲擊等無數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事件。此外，BBC以其獨特的地位，以其他廣播公司無法比擬的方式將英國公眾與君主制和國家歷史聯系起來——從報道、轉播皇室婚禮和加冕典禮到重要的國家時刻。1953年，BBC的轉播讓英國人有機會近距離觀看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的加冕典禮，這是英國戰后第一個輝煌和慶祝的時刻。這一事件引發了前所未有的電視購買熱潮，創紀錄的2200萬觀眾觀看了女王加冕儀式。另一項重要的年度傳統是BBC在倫敦白廳紀念碑現場直播陣亡將士紀念日（11月11日），女王（國王）陛下每年在這里主持紀念這個莊重的紀念活動。

王家鑄幣廠為紀念BBC100周年發行的硬幣

三

音樂一直是BBC無線廣播和電視的核心。1927年，BBC電臺推出“逍遙音樂節”（the Proms），使古典音樂大眾化，將其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古典音樂節。至今這個節目仍舊存在。現在，“逍遙音樂節”已經擴大到不僅包括最優秀的古典音樂，而且包括從鄉村和民謠到爵士和世界音樂的各種音樂流派。它與其他大型音樂節同時舉行，如“周末音樂節”（Big Weekend，每年五月中舉辦，是英國音樂節中最大的免費音樂節。在周末兩天的音樂節期間，歌迷可以欣賞當今世界流行樂壇上一流歌手和樂隊的表演）、雷丁音樂節、利茲音樂節以及格拉斯頓伯里音樂節。

體育也是BBC報道的重要內容。1948年奧運會恢復舉辦時（由于二戰的爆發奧運會停辦12年），BBC成為第一家將這一標志性體育賽事轉播到千家萬戶的廣播公司。1948年，英國只有10戶家庭擁有電視，屏幕尺寸約為25x20厘米。盡管如此，BBC的報道是當時技術最先進的戶外廣播。到2012年，倫敦夏季奧運會的報道使BBC創造了另一項紀錄——5200萬人（占英國人口的90%）觀看了奧運會。這是第一屆真正數字化的奧運會，約5500萬人瀏覽訪問了BBC體育的在線報道。此外，歐洲杯、世界杯等足球賽也是大部分球迷們熱切期待的賽事。扣人心弦的賽事似乎把英國人團聚在一起，人們暫時忘記了黨派的分歧、脫歐留歐的爭執，一起為英格蘭隊加油。英超的賽事更是吸引大量的球迷到現場或在電視前觀看，所有的激情、熱情被點燃、揮灑。

縱貫BBC的發展歷程的另外一個領域是教育，該公司一直致力于利用廣播的力量讓教育更加普及，BBC網站教育網頁寫道：“我們的愿景是通過教育來改變生活”。BBC憲章中寫道“BBC應該幫助每個人以他們覺得容易理解、引人入勝、鼓舞人心和具有挑戰性的方式學習不同的主題。BBC應提供專業的教育內容，幫助支持全英國兒童和青少年的學習。”1924年，學校廣播電臺推出，利用這一出色的“新媒體”將更廣闊的世界帶入課堂。這種創新在1981年得以延續，當時英國廣播公司推出了“BBC微型計算機系統”（BBC Micro），首次將電腦帶入英國課堂。2012年，BBC與開放大學建立了開創性的合作伙伴關系，通過提供早間和深夜廣播和書面材料，向所有人打開了高等教育的大門。迄今為止，已有200多萬成年人通過這一合作伙伴關系獲得學位。

非常成功的教育部門是BBC旗下的“比特賽斯”（Bitesize）頻道，其內容在網站也可以訪問。它是英國最受歡迎的教育網站，超過80%的中學生都在使用它。“比特賽斯”為5-16歲的兒童提供與教育部批準課程相關的自學和家庭學習資源。“比特賽斯”對年輕學習者來說是非常珍貴的資源，它使用豐富的視頻、音頻、游戲、互動活動、書面內容、信息圖表和指南來支持英格蘭、蘇格蘭、北愛爾蘭和威爾士學生的學習。

此外，“BBC教學”網站（BBC Teach）通過與BBC最好的品牌合作，為課堂創建與課程相關的內容來支持教師的教學。BBC發揮的教育作用在COVID-19大流行期間被人們充分認識。在整個不列顛因疫情停課期間，沒有電腦設備或網絡不暢地區的孩子們可以在電視上進行學習。

四

也許沒人會預料到百年后BBC依舊是英國媒體的中流砥柱。1922年BBC成立時只有一家廣播公司，而今天BBC要面臨天空（SKY）衛視和ITV等直接競爭對手的競爭，此外還有美國的網飛公司（Netflix）和亞馬遜視頻（Amazon Prime）、油管（YouTube）以及抖音和其他各種短視頻平臺的競爭。互聯網的出現改變了媒體生態，面對基于互聯網的視聽服務的競爭，BBC的廣播電視頻道經歷了觀眾的流失。因為在互聯網時代，年輕人獲取新聞的渠道和方式與中老年人不同。但BBC非但沒有在競爭中落敗，相反，互聯網的出現讓BBC在網絡世界中占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BBC的網絡電視和廣播平臺（iPlayer）于2007年推出，它隨著智能設備的發展而發展，使觀眾能夠策劃自己的電視節目表，并在空閑的時候觀看自己喜歡的節目，其目標是“不錯過不可錯過的節目”。BBC收音機播放器（Radio Player，現為“BBC聲音”）的誕生也讓聽眾能夠在線或通過智能手機應用程序欣賞自己喜歡的音頻節目，包括現場廣播節目或播客。

英國通訊管理局（Ofcom）在BBC《2017-2018年年度報告》中指出，BBC仍然是許多英國人非常重要的新聞來源。它的新聞迎合了各種口味和興趣，并且BBC的新聞報道受到人們廣泛信任。2020年的數據顯示，其廣播新聞服務覆蓋了英國2/3的成年人（68%），而其在線新聞覆蓋了一半人口（50%）。BBC的新聞引受到來自政治光譜各個方面廣泛關注的一個原因是BBC的知名度及可信度，盡管其新聞受到政治左派人士的更多偏愛，但大多數英國人非常重視BBC的新聞。特別是在重大選舉期間，BBC是人民主要的新聞來源。

同時，英國通訊管理局發現，雖然BBC新聞在大多數人中保持了可信和準確報道的聲譽，但一些人認為它代表的是白人、中產階級和以倫敦為中心的觀點。2019年初，雖然BBC在廣播聽眾（占所有聽眾的63%）和電視觀眾（占所有觀看人數的31%）中保持了主導地位，但它在數字環境中的影響力要低得多（占所有數字消費時間的1.5%）。相比之下，谷歌（22%）和臉書（14%）占據了更多的數字媒體消費時間。因此，BBC及其總干事面臨復雜的挑戰，他們不僅要處理政治審查，還要處理一些更根本的問題，即在數字、移動和平臺主導的媒體環境中，真正公正、高質量和獨特的BBC應該是什么樣的？當公共服務基于通過移動設備傳遞價值而不是通過廣播吸引公眾的注意力時，BBC應該如何發展？BBC能否堅持到下一個百年的生日？

趙秀榮（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