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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在中國歷史上的存在感不算太強,而有限的關注度基本都集中在中原大戰,那些相對“偏僻”角落里的文臣武將,在史書和百姓口中的知名度就都相當弱。
比如說執掌荊南十余年,將荊南治理成為亂世中難得讓人安居樂業的所在,治政能力相當高,一度窺伺江淮的成汭(rui),恐怕就沒多少人知道。
而今天講的主角還不是成汭,是成汭手下的頭號大將許存,估計知道他的人就更少了,但名氣低歸名氣低,許存在五代前期的戰績,還是相當彪悍的,足以與中原一幫名將爭輝。
許存是蔡州人,少年時期在當地有些名氣,被稱為“有膽勇”,880年,秦宗權占據蔡州,許存被招募入軍隊,擔任小校。
885年,秦宗權稱帝,立即遭受朝廷和周邊藩鎮的“重點照顧”,勢力每況愈下,其部眾紛紛自尋出路,許存也離開了秦宗權,他聽說了成汭的名聲,便跑去歸州,投奔自稱歸州刺史的成汭。成汭賞識許存的才能,讓他統領三百精銳。
別看三百人不多,但成汭也就是在這一年正月,收攏了千余人后,攻破歸州自立為刺史,忙乎了幾個月,手底下的兵力將將擴充到三千多人,等于是把十分之一的兵力交給許存執掌。
荊南節度使張瑰與成汭不和,一度盤算著要除掉成汭。但886年,秦宗權發兵襲擊江陵,張瑰不是對手,只好找成汭求救。
念在唇亡齒寒的份上,成汭發兵救援,他打探到一路敵軍駐扎在清江源的大山之中,便命許存前去攻擊。許存安排兵馬埋伏在清江岸邊,以少數兵馬到山下誘敵,將敵軍引誘下山后,許存從后方發動襲擊,大敗敵軍,擒獲了敵軍主將。
隨后,許存又領兵奔赴江陵,迫使秦宗權麾下大將趙德諲(yin)撤兵。初出茅廬的許存連續兩戰擊敗了老東家,在江南名聲大振。
不過趙德諲也是個狠角色,他收攏兵馬后,次年再次攻入荊南,于887年年底攻破了江陵,擊殺張瑰,隨后占領了荊南大部分的地盤,任命手下將領王建肇鎮守江陵。
888年,成汭認為趙德諲和王建肇不得人心,根基不穩,便以許存為先鋒,從歸州出兵直撲江陵。
許存第二次走歸州到江陵的路線,熟門熟路的先攻破清江,再擊敗了沿路來阻擊的敵軍,將王建肇圍困在江陵城中。待成汭主力抵達,王建肇見勢不妙,索性棄城遁走。成汭收復了江陵及周邊地區,上表朝廷表示效忠,唐昭宗便任命他為荊南節度使。
就在成汭拿下江陵的前后腳,蔡州軍將領常厚攻破夔州,原夔州刺史逃到白帝城死守。夔州就是現在重慶奉節,地處荊南上游,蔡州軍得了夔州,隨時可以威脅江陵。成汭稍稍休整一番,便拉上全部家當前往白帝城。
白帝城地勢險要,常厚在山上扎寨,成汭試探性的攻擊數次,損兵折將卻不見成效。許存在前線觀察了一番后,主動請命,于夜間領著五十名精銳,攀山越嶺,爬到常厚軍寨的后方,居高臨下的投擲巨石,山下的成汭也令全軍吶喊。常厚驚恐之下,來不及探查具體的情況,就帶著百余人逃走,許存趁勢下山,奪取了常厚的軍寨,逼降了剩余的蔡州軍。
889年,成汭拿下夔州,“順手”也拿下了白帝城,保住了荊南的上游安全。
常厚逃走后,走通了朝廷的路子,拜當權宦官楊復恭為父,改名楊守厚,擔任綿州刺史。往后數年,楊復恭和皇帝翻臉,盤踞漢中周邊。西川節度使王建察覺到機會,立即出兵,先后擊敗楊復恭和東川節度使、武定節度使等人,占有了兩川之地。
而成汭在蜀中的東方,看著蜀中戰亂不斷,卻無力西進,原因很簡單:荊南實力太弱了。經歷唐末長年混戰,江陵人口一度下降到幾百戶,成汭的兵馬長期只有萬余人,能穩住自己地盤就不錯,哪里有余力插手兩川的爭奪?
不過成汭在荊南展示出了他亂世中極為出色的內政能力,重振了江陵的經濟,也擴大了麾下的兵馬。
895年,成汭率領許存等人溯長江而上,擊退了王建派來迎擊的數路兵馬,接連拿下了沿江的各個州縣,一直打到了渝州(現在重慶)。
再往前,就是他們的老對頭,王建肇。王建肇當年敗給許存后,領著手下往西邊撤退,占據了黔州(現在重慶彭水),上表向朝廷稱臣,被封為武泰軍節度使,鎮守黔州。
成汭自己駐扎在渝州,讓許存再去跟王建肇碰一碰。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王建肇自忖這些年自己實力發展的強盛許多,便主動出擊,結果發現自己依然不是許存的對手,連著吃了幾次敗仗,連經營了好幾年的黔州都丟了,退到豐都守御。許存拿下黔州后,又順勢拿下了涪州,讓成汭的地盤深入到兩川之內。
雖然許存接連立下大功,但成汭卻開始忌憚許存的勇猛,任命親信將領為武泰軍留后,許存只得到了萬州刺史的官職。許存對此很是不滿,在萬州期間,也不怎么處理政務,整日里蹴鞠為樂。
896年,成汭查探到許存在萬州的行為,對左右說道:“這廝在練習腳力啊,肯定是要背叛我了!”他隨即發兵襲擊萬州,許存沒想到自家老大來打自己,猝不及防之下,領著親信部隊連夜逃走,投奔了王建。
王建一開始也猜忌許存的勇略,想要殺了他一了百了,還是他手下勸說:“您要圖大事,就要招攬天下英豪,現在許存窮途末路來投奔,怎能將他殺死?”王建就讓許存暫時駐扎在蜀州,讓蜀州刺史王宗綰暗中監視,王宗綰監視了一兩年后,在密報中對許存褒獎有加,說是難得的大將之才。王建便將許存收為養子,改名為王宗播。
值得一提的是,唐朝后期,很多藩鎮和權貴都喜歡收養子來擴張勢力,王建非常喜歡這個操作,他的養子在史書上留名的就有四十多個,總數據說在一百人以上,其中王宗侃(田師侃)、王宗絳(華洪)、王宗弼(魏弘夫)都是頗有戰功的大將。
902年,在王建手下投閑置散幾年的許存總算是再次得到了領兵的機會,他跟隨王建排行最長的養子王宗佶一起,前去攻打山南西道。許存擔任大軍先鋒,與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的主力部隊正面交鋒,初戰不利后,許存打算退兵守御,等候自家主力。
他的一名手下對他說:“您舉族上下歸順西川,數年來才得到出戰的機遇,卻不能為之死戰,將來何以在西川自保?”許存恍然大悟,立即收攏兵馬再次發起進攻,為了激勵士兵,許存親自殺上前線,身上受了傷也大呼酣戰。
在許存的奮勇下,西川軍隊勢如破竹,接連攻破了李繼密的多處營寨,殺得李繼密幾乎全軍覆沒,狼狽逃去老巢興元。許存再趁勢進軍,逼降了李繼密,讓王建兼并山南西道,加上西川和東川,全取了劍南三川之地,真正有了立國的地勢和根基。
依靠這份大功,許存被封為漢州刺史、檢校太保,他深知自己是半路歸順的王建,哪怕是在一幫養子中,也不算是多么親近的,便采納了手下“慎靜以免禍”的建議,往后數年中,作戰時沖鋒在前,論功行賞時卻從不自夸,任由其他人攫取功勞。
這個操作讓許存的官職常年停滯不前,卻也保住了他的性命。如王宗絳、王宗佶等曾經深受信任的養子先后被王建所殺,許存卻安安穩穩的活到了前蜀建國。
907年,王建稱帝,建立前蜀,許存受封為金吾衛上將軍,領彭州團練使。
911年,前蜀和李茂貞的岐國在多年和平后,爆發了戰爭。王建以養子王宗侃為北面行營都統,發兵號稱十三萬北上,大軍出征之時,旌旗綿延數百里,聲勢極為浩大。
剛開始,前蜀大軍進展順利,但是到了當年8月,李茂貞手下大將劉知俊引軍出征,在青泥嶺(現在甘肅徽縣)大敗前蜀兵馬,王宗侃領著殘兵一路南逃,跑到了安遠軍(現在陜西勉縣),被劉知俊圍困在城中。
許存臨危受命,被任命為四面招討馬步都指揮使,馳援安遠軍。李茂貞發兵阻擊,許存以二百精銳為先鋒,迎面直沖岐國軍營。
這二百精銳是許存多年訓練而成,戰斗力極為強悍,而許存自己也是當世第一流的悍將,在他的猛攻下,岐國軍隊完全不是對手,先后在安遠軍西邊的明珠曲、鳧口和黃牛川吃了三場敗仗,岐國成州刺史被許存臨陣斬殺,多名岐國大將被俘。
在許存勢如破竹之時,王建也率領主力逼近安遠軍,城中的王宗侃遠遠望見援軍的旗幟,開城門鼓噪而出,內外夾擊之下,前蜀連奪岐國軍寨二十余,斬殺多名岐國將領,讓岐國兵馬狼狽撤回境內。
這一戰后,許存的功勞壓不住了,終于升任節度使,與前蜀其他將領并列。他被封為武信軍節度使,鎮守遂州,之后又加封為中書令。
前蜀擊敗了北面的大敵,但南面卻冒出來一個強盛的政權-大長和國。這個國家脫胎于南詔國,902年,南詔權臣鄭買嗣殺死了南詔末代國君和宗室八百余人后,自立為王,建立了大長和國。
但鄭買嗣威望不足,其國中對他的篡權頗有微詞,鄭買嗣和他的繼承人只能不斷對外用兵,來轉化國中的矛盾。
914年,大長和國發動舉國之兵,號稱三十萬大軍渡過大渡河,進攻前蜀,圍困了黎州,日夜攻城。王建連忙以三個養子為招討使,南下黎州迎戰。三個招討使中,有兩個人在之前沒啥領兵作戰的經歷,只是與王建關系密切,在前蜀立國后都晉爵為親王。他們算是掛名主帥,許存則是實際領兵作戰的主將。
許存擔心黎州失守,大長和國得了蜀中的地盤就難以驅逐,在得了命令后,急行軍南下,于潘倉嶂大敗試圖分兵北上的大長和國軍隊,斬殺了領兵的大長和國清平官(相當于中原的宰相)。
隨后,許存一路挺進,在山口城再次大敗敵軍,大長和國軍隊只好放棄黎州,退守到山勢險峻的武侯嶺,扎下十三座營寨相互呼應,想要保住大渡河以北的地盤,當成以后進攻蜀中的踏板。
在蜀中多年,許存對山地作戰很是熟悉,他在武侯嶺下頓兵不前,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架勢,等大長和國軍隊放松警惕,便分兵多路發起猛攻,數日時間,便攻破了十三座營寨,將大長和國的軍隊趕出了群山。
大長和國主將在大渡河背水列陣,打算殊死一搏,但他可沒有韓信的本事,再次被許存擊潰,數萬士兵被俘或者被殺,剩余的大長和國士兵爭相跳入大渡河中,又淹死了數以萬計。
許存還打算架設浮橋,一口氣攻入大長和國境內,王建認為威脅最大的還是北方岐國,將大軍召回。雖然大長和國躲過一難,但這一戰基本摧毀了他們的有生力量,據史書記載,消息散播出去后,“西南震恐,無不人人懾服”,大長和國再不敢侵犯前蜀的邊境。
915年,前蜀再次攻打岐國,許存被任命為北路行營招討使,跟著昔年恩人王宗綰一起,在金沙谷先勝一陣,順勢攻破了成州,大軍直逼秦州(現在甘肅秦安)。在他兵威之下,岐國秦州節度使開城投降。
秦州是岐國大后方,也是許多將領的家眷所在,正在與后梁交戰的劉知俊得知消息,直接下令撤兵,投奔了前蜀。許存拿下秦州周邊多個城池,還收降了岐國將領五十余人,士兵近萬。
916年,許存與王宗綰再次被封為招討使,各領一路兵馬討伐岐國,這時的許存已經成為前蜀軍方頭幾號人物,擔任天雄軍節度使的王宗儔和昔年名震中原的劉知俊都聽令于他。許存從故關出擊,依然是所向披靡,打的岐國保勝軍節度使投降,拿下了隴州。他再命劉知俊引軍會合王宗綰,合力圍攻岐國首府鳳翔,李茂貞死守不出,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天降大雪,王建召回了軍隊。
918年,王建病逝,前蜀后主王衍即位,許存被加封為太子少傅,晉爵臨穎王。
919年,許存再次攻打岐國,他熟門熟路的渡過渭水,擊破岐國兵馬,兵臨鳳翔。這時,大于臉面,許存便下令撤兵。
923年,許存病逝,終年六十八歲。他二十余歲參軍,軍旅生涯四十載,先從秦宗權,后隨成汭,在成汭手下奪取夔州多地,讓成汭地盤擴展了將近一倍,被猜忌后,許存再投王建,在奪取山南西道、攻伐岐國和擊潰大長和國的戰事中,內戰外戰無一敗績,功勛赫赫,史書記載許存作戰悍勇非常,“遇強敵諸將所憚者”。王建也稱贊他:“北面開拓,公之力也。”
如此猛將,在史書如《九國志》中,留下了獨屬于自己的一篇傳記,卻因為被王建收為養子,其傳記的名字就不是其本名,而是《王宗播傳》。
不過在唐末五代,這種情況倒是屢見不鮮,不說王宗播的一幫子養兄弟,他的老上司成汭,一開始也是做了別人養子,改姓為郭,自立門戶后才更換回自己的姓氏。
就算是國中最高的寶座,養子也具有繼承的法理,如后唐明宗李嗣源、后唐末帝李從珂、后周世宗郭榮、南唐李昪和北漢劉繼恩,都是養子繼承皇位/王位,也算是時代的特征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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