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華，被刀了。

被一個叫劉楚昕的男人刀了。

5月27日，在美麗的漓江邊，劉楚昕的小說《泥潭》榮獲第二屆漓江文學獎虛構類獎。

帥氣羞澀的男作家，手握獎杯用顫抖的聲音，講述了自己的寫作和夢想、愛情與人生。

余華和一眾文化界人士，聽著聽著就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劉楚昕說：

他十三四歲開始，就夢想成為一名作家，但是一直投稿，一直被拒，寫了一二十年，終于站到今天的領獎臺上。

這個“一個人用20年韶華追逐夢想”的勵志故事，還有很難與外人道的另一面。

那就是2017年他在武大讀博時，遇到了他的初戀女友，每次他們一起散步時，走著走著他突然就不說話了，女朋友知道他又要回去寫作了。

每當這時，他就給女朋友畫餅，說將來他的作品發表獲獎了，他就給她買化妝品和衣服。

女朋友擔心他的愿望能否實現，他半開玩笑半嚇唬地說，如果作家夢不能實現，他就選擇自我毀滅。

2020年時，女朋友總愛聽李宗盛的《山丘》，他非常不理解那句“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的歌詞什么意思，女朋友和他解釋，你想一想有一天你獲獎了，你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都不在了。

一年以后，女朋友就患癌癥去世了。

當他整理她的遺物時，他發現她留給他的信，她說她希望他在痛苦中寫出一部偉大的作品。

她還留給了他這輩子都會刻在心口的一句話，這句話亦可饋贈給更多有緣人，那就是：

“人的一生會經歷許多痛苦，但回頭想想都是傳奇。”

劉楚昕這段幾經哽咽的獲獎感言，被傳到網上后，看哭許多人。

“余華前一秒還呲著大牙樂呢，后一秒就哭了，沒想到有一天余華也有被刀的時候”，成為高贊評論。

“越過山丘，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愿見到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丟；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這兩天，我每看一遍劉楚昕的獲獎視頻，李宗盛那不完美但夠有味的獨特嗓音，就會自動在我腦海里哼唱一遍《山丘》。

每聽一遍《山丘》，我儲存到胸腔里的淚水，就會不由分說地從我長出皺紋的眼睛里淌出來，不爭氣地滑過我的臉頰。

被刀了，被刀了，我也被劉楚昕的愛情刀了。

作為一個寫過新聞調查的前記者，我又認認真真去查實了劉楚昕的現況：

他不是專職作家，他有組織有單位，他是湖北省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先秦兩漢魏晉哲學，已發表諸多專業論文。

太好了，太好了。

這意味著在熱愛且擅長的寫作之外，還有體面且穩定的工作，可以安頓肉身，不必為糊口發愁。

他的獲獎作品《泥潭》將在6月出版，雖然50萬字被刪減至13萬字，但他終于完成了女朋友的遺愿。

太好了，太好了。

以他現在的話題度和熱度，作品肯定會大賣。

盡管天堂里的她，已無法收到他用稿費買的衣服和化妝品，但他們的愛可以超越三維世界，在更高維的時空里得以永生。

你看啊，痛苦真的是傳奇的前奏。

前提是，我們都能越過山丘。

除了眼淚和感動，我從劉楚昕的故事里，還找到了三個問題和三個答案：

●第一，愛情的意義是什么？

作為一個情感作者，我從自我經歷和他人故事中，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愛情是什么？

這世上真的有愛情嗎？

當我的肉身和靈魂都開始長出褶皺，我依然從這褶皺處堅定這樣的信仰：

這世上有愛情，真摯的愛是人生唯一的藥。

只不過，愛情猶如天地萬物，逃不過天道無常的定律。

它到來時帶我們的歡喜和戰栗，和它離開時帶來我們的痛苦和絕望，都是它無常的顯化，亦是它本來的全貌。

愛情的意義，不是得到或失去、永恒或短暫、不朽或毀滅。

愛情的意義是：

我們在相愛的那一刻，交付給彼此的真心，還有不管時光過去多少年，那些真心都會在塵封歲月里熠熠生輝的溫柔和光亮。

愛情唯一的意義，就是愛過即永恒，無關你留下還是離開，無關我們是白首，還是走散。

劉楚昕的女友沒有等到他獲獎的消息，但他的獲獎和講述，讓他們的愛得以綿延繼續。

他即將出版流傳的著作，也將以文字相，永述愛情事。

我們真心愛過，便是愛情的唯一。

●第二，工作的意義是什么？

短視頻和快閱讀繁盛的時代，純文學是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守舊者。

但依然有人，把人生的淚水當墨水，把自己的苦難當養料，把心頭的熱愛當油燈，于漫漫長夜中寫出皇皇巨著。

同為寫作者，我也曾不止一次叩問自己的心門，把自己逼進坦誠的盡頭進行拷問：

“寫作的意義是什么？”

我的答案是：

寫作的意義，猶如種田的意義，砍柴的意義，做飯的意義，并不高大上。

它讓我像個農民那樣，一再回到自己的田地里，用文字和作品標注起時間的意義，在四時和節氣中收獲勞動的果實。

它和世間所有的工種一樣，是我們此生安頓自己的工具和載體。

上天不生無用之人。

我們活在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會被上天恩賜至少一個工種，來安頓自己，謀生賺錢，修行擺渡。

我的工具是寫作，你的工具是教書、是抓壞人替天行道、是搞科研恩澤眾生。

我們都在上天恩賜我們的工種里，受盡百般刁難，又得到萬般歡喜，最終只為找到不貪不執、不驕不躁、平和自在的自己。

工作的意義，就是我們此生借假修真的那個“外殼”，亦如《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四人在因緣合和中，共同踏上的取經路。

它一再提醒我們：

這一路的艱難困苦和魑魅魍魎，只為幫助我們取得內在真經，修好內在明珠。

●第三，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這是個千古難題。

但越來越多的覺悟者，都開始明白：

人生沒有意義。

我們安在當下的每一刻——譬如我進入心流寫作的體驗，你心懷愛意給家人包粽子的溫柔，我們以溫良發心接納身邊所有人的寬厚——才有意義。

我們安在當下每一刻的體驗才有意義。

體驗沒有高低貴賤對錯之分。

所以我們要一再打開自己，抱持寬容，沒有分別心地讓一切發生流經我。

亦如劉楚昕：

20年寫作無人問津，就讓孤獨流經我；

一朝獲獎天下知，就讓榮耀流經我；

讀博士遇見惺惺相惜的愛人，就讓愛意流經我；

后來心愛的人患病去了天堂，就讓悲傷流經我；

我哭著笑著回憶過去，就讓淚笑歌哭流經我；

我帶著疑惑未知走向未來，就讓問題發生流經我……

我，只是一個容器，只是一個體驗的容器：

不審判，不抗拒，不內耗；只經歷，只感受，只感恩。

當我以接納一切發生的態度，讓一切流經我，一切終將滋養我、療愈我。

因為，我臣服于一切后，一切才會有利于我；我做到“無我”后，我才是一切。

這，才是今天我最想分享的認知：

我本來無我，吾心即宇宙。

人生無意義，吾愛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