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時候,有時我突然不說話了。
我女朋友就問我:‘你是不是要回去寫作了?’
我說,是。”
5月27日,31歲的湖北青年劉楚昕創(chuàng)作的小說《泥潭》,獲得第二屆漓江文學獎虛構(gòu)類大獎。
這段有些特別的獲獎感言,一開頭就把坐在臺下的作家余華都給逗笑了。
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然而聽到后來才知道:
故事中的女友小皮,并沒有等到劉楚昕舉起象征夢想實現(xiàn)的獎杯,就因為癌癥永遠離開了他。
回憶起女友小皮,劉楚昕腦海里總會回響起李宗盛的《山丘》。
那是2020年的一天,小皮在他旁邊聽這首歌。
當歌詞唱到“越過山丘,才發(fā)現(xiàn)無人等候。”
劉楚昕忍不住問這是什么意思。
他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為什么越過山丘后會沒人?
原本是有人在等嗎?
那這個人去哪兒了呢?
小皮回了一句: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獲獎了,但你的家人和我都不在了……或許你就會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劉楚昕更不明白了,這跟歌詞有什么關系?
但他沒在這個問題上花太多時間。
那個時候劉楚昕正在撰寫小說《泥潭》,一心想著完成自己的作家夢。
每天腦子里只有寫作,狀態(tài)近乎癲狂。
經(jīng)常跟小皮散著步,就突然“入定”,一句話不說了。
小皮看到他這樣就知道是來靈感了,立刻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要回去寫作了?”
劉楚昕言簡意賅,只回答一個字:“是。”
他知道小皮很懂自己,不用過多解釋,她就會放自己回去。
果然小皮聽到后,很快停下腳步,叮囑他快回去寫。
這是他們戀愛里的常態(tài),約會常常被被突如其來的靈感打斷。
然后兩個人各回各家。
老實講,這樣談戀愛體驗感很不好。
別人的男女朋友都會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
看電影、逛街、吃東西。
但劉楚昕腦子里只有寫作。
劉楚昕心里也清楚小皮受了不少委屈。
為了安慰小皮,劉楚昕常常給她“畫餅”:“如果小說獲獎發(fā)表了,一定給你買化妝品、買衣服。”
聽到這話,小皮并沒有很開心,反而十分擔憂。
有天,她忍不住問劉楚昕:“如果夢想實現(xiàn)不了,你會不會崩潰?”
劉楚昕聽到后,故意開玩笑:“要是成不了作家,我就拉著你自我毀滅。”
頓時,小皮氣鼓鼓地回道:“你要毀滅就自己毀滅,何必拉上我!”
這樣的斗嘴,是劉楚昕寫作之余唯一的放松。
他心里當然清楚小皮在擔心自己,于是瞞著小皮偷偷畫了一幅畫,送給她當禮物。
畫面上,他和小皮手牽著手一起走在路上。
一年后,小皮因為胃癌永久離開。
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劉楚昕翻出來一封她留下來的信。
里面寫著一句話:“希望你在痛苦中寫出一部偉大的作品。”
1991年,劉楚昕出生在湖北荊州一個普通家庭。
從小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
初中時,語文老師提倡大家寫日記,很多學生好幾天才交一篇,但劉楚昕幾乎一天一篇。
而且寫得很不錯。
老師覺得這是個好苗子。
于是就經(jīng)常表揚鼓勵他,還推薦很多中外的名著給他。
在長期的熏陶下,劉楚昕心中慢慢對文學產(chǎn)生了向往。
大學時,有天家里傳來消息——
父親去世了。
父親火化那天,劉楚昕站在殯儀館里,眼睜睜看著父親的骨灰從火化爐中出來。
那一刻,無法形容內(nèi)心的震撼。
他突然特別想創(chuàng)作,想寫點什么。
那年他20歲,正式踏上了寫作這條路。
在當下新媒體為主流的時代,做傳統(tǒng)文學著實不易;
哪怕作品再好,沒有賣點就很難出頭。
很多讀者更傾向于去看名家專欄,一個新人想出頭不容易。
劉楚昕很快遭到了“毒打”。
22歲,第一次投稿,被拒。
修改后第二次投稿,再次被拒。
繼續(xù)再修改,還是被拒。
重新修改,依舊被拒。
此后的十幾年里,“投稿-拒稿”就像是劉楚昕打不斷的循環(huán),拒稿次數(shù)多到他自己都數(shù)不清。
“從最開始投完,沒有人理會,到后來編輯會給我寫一大段一大段的評語和修改意見……”
從本科到研究生,劉楚昕一個人孤獨又倔強走在寫作這條路上。
2017年,他考入武漢大學攻讀哲學系博士。
在校園浪漫的櫻花樹下,劉楚昕遇到了女友小皮。
小皮同樣也在讀博,跟劉楚昕是同班同學。
兩個人出身很相像,都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
小皮生在大連的一個小漁村里,父母靠打漁攢下錢供她和妹妹讀書。
小皮很爭氣,一路從本科讀到博士。
和小皮相戀后,劉楚昕便擁有了唯一一個忠實的粉絲。
對于寫作這件事,他的家人很不理解他,覺得那是在“胡編亂造”。
學校的老師也會委婉提醒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學術(shù)研究上。
他也很少會把小說發(fā)給朋友看,因為太長了,他知道很多人懶得看。
唯獨小皮,她會認真讀劉楚昕的作品。
每次劉楚昕被退稿,小皮就會一遍遍讀退稿的信件,然后對著他說:“小昕哥哥,你是個天才!”
到這里,故事順利發(fā)展下去,就是兩個人從校園走到婚紗,再生一個孩子。
等到劉楚昕成功那一天,妻子和孩子在臺下為他驕傲。
可惜命運無常。
21年小皮離世后,劉楚昕繼續(xù)創(chuàng)作。
如果哪一天我成為一個大作家,也許我有機會把她的故事說出去。 我不想讓她被這個世界遺忘掉,我覺得她是一個我見過最善良的人,我想讓更多人了解她。
獲獎的當天,他的手機里還滿滿保存著小皮的照片和視頻。
劉楚昕獲獎的這部作品,叫作《泥潭》。
最初的靈感是因為他讀到雨果的《悲慘世界》里的一句話:
“人類進步源于革命之后對暴行的反思。”
當下,劉楚昕就在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創(chuàng)作一部有激烈社會沖突、民族沖突、階層沖突的小說。
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劉楚昕在湖北讀到了荊州府志。
這再次激發(fā)了他的靈感,決定以自己的家鄉(xiāng)為背景進行創(chuàng)作,時代設定在清末民初。
故事主要講述在辛亥革命的時期,漢人和旗人之間存在的民族矛盾和階層沖突。
里面有三條敘事線——
開篇以一位亡靈的視角展開,回溯自己在時代洪流中的悲劇命運。
中篇則是從一位編輯的視角展開,從一本殘缺的小說中拼湊真相。
終篇是一個“奇人”視角,重返故鄉(xiāng)后追憶往事和祭奠逝者。
為了盡可能還原歷史,他頻繁返回老家荊州,去拜訪熟知荊州歷史的人,到檔案館大量翻閱地方志。
3年時間,劉楚昕完成了初稿,寫了50萬。
他用“泥潭”給小說命名,以此致敬李劼人的《死水微瀾》;
同時又暗喻了小說中每個人物命運的掙扎,還有自己在創(chuàng)作時的困境。
在寫的過程中,劉楚昕一邊想一邊寫,寫完又不停地刪改,改完之后還是不滿意,就推翻重新再寫。
寫作上的不順利,再加上小皮的離世,他就像陷在人生和寫作兩個泥潭里,拼命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他做過最大一次的修改,就是21年小皮生病之后。
寫完之后,劉楚昕心底升起一股直覺,這次應該能獲獎。
不同于以往,這次,他感覺書里的人物是通過他的手,在表達自己。
2024年《泥潭》定稿,字數(shù)刪減到只剩下13萬。
漓江文學獎的評委會給了他高度評價:
以驚人的誠實捕捉了當代青年懸浮狀態(tài)的精神圖譜。
當劉楚昕作為獲獎者站在臺上時,他突然明白了多年前,那句“越過山丘,才發(fā)現(xiàn)無人等候”是什么意思。
此刻,已越過山丘。
對面,只有冷冽的風。
李宗盛《山丘》的完整歌詞,是這樣的——
越過山丘,才發(fā)現(xiàn)無人等候,喋喋不休。 再也喚不回溫柔。為何記不得。 上一次,是誰給的擁抱。 在什么時候?
生而為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追逐的夢想;
也經(jīng)歷過離別、痛苦和失去。
也會陷入泥潭,度過一段至暗的歲月。
但無論如何,請相信,沒有一個黑夜不會過去,沒有一個黎明不會到來。
那些黑暗的時光,最終會成為人生中最亮的那抹光。
最后,引用劉楚昕的一句話來結(jié)束本文——
“人的一生會經(jīng)歷很多痛苦,但回頭想想,都是傳奇。”
參考來源:
1、當代廣西—《對話劉楚昕:在痛苦中寫出偉大作品》
2、荊州新聞網(wǎng)—《荊州籍作家劉楚昕獲文學大獎 深情回憶初戀引共鳴》
3、央廣網(wǎng)—《20年追夢終圓 漓江文學獎獲獎作家劉楚昕淚憶:越過山丘 卻已無人等候》
4、湖北日報—《她留下一封遺信,這句話傳遍全網(wǎng)》
5、近現(xiàn)代史研究資訊—《“90后”社科院助理研究員榮獲大獎,從20多歲開始投稿,投到34歲一直被拒稿,獲獎感言令人落淚.....》
作者 | 海邊的漁車夫
主播 | 云灣,暖心寶哥,每晚用聲音伴你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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