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正在廚房煮粥,小米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整個屋子都是糧食的香氣。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喂?"我擦了擦手,把火調(diào)小。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讓我手一抖,勺子掉進(jìn)了鍋里。
五年了。張建國的聲音還是那樣,帶著點自以為是的沉穩(wěn)。我下意識看了眼墻上的掛歷,距離他提出離婚整整五年零三個月。
"有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我退休了,"他說,"想來看看你。"
2.
第二天他來的時候,我正在陽臺上晾衣服。從六樓望下去,看見他站在小區(qū)門口,手里提著個紅色塑料袋,陽光把他的禿頂照得發(fā)亮。
門鈴響了三次我才去開。他站在門口,身上有股淡淡的樟腦丸味道,像是特意翻出了壓箱底的衣服。
"給你帶了點蘋果,"他把塑料袋遞過來,"你以前最愛吃的。"
我接過袋子,里面的蘋果個個泛著蠟光,一看就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種。以前也是這樣,他總說"買貴的干嘛,不都是蘋果"。
3.
客廳里,他坐在沙發(fā)邊緣,像是隨時準(zhǔn)備起身。眼睛不停地打量著我的屋子,最后停在電視柜上的相框上——那是我和女兒去年去廈門的合影。
"媛媛工作了吧?"他問。
"嗯,在深圳。"我給他倒了杯茶,是超市打折買的茉莉花茶,他皺了皺眉,還是喝了一口。
沉默像一團(tuán)棉花塞在我們之間。
"我這幾年過得不錯,"他突然說,"退休金有六千多。"
我點點頭,等他繼續(xù)。
"我想著...咱們復(fù)婚吧。"他放下茶杯,杯底在玻璃茶幾上磕出一聲輕響,"退休金都給你管,家務(wù)活我也能干。"
我盯著茶杯里浮沉的茉莉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我們相親時,他也是這樣,第一句話就說"我在國企上班,工資穩(wěn)定"。
"你媽呢?"我問,"她身體還好嗎?"
他眼睛一亮:"就是這事!老太太腿腳不利索了,需要人照顧。我想著你心細(xì)..."
4.
廚房里的粥撲出來了,發(fā)出"嗤嗤"的聲響。我快步走進(jìn)去關(guān)火,蒸汽撲在臉上,熱得我想哭。
二十年前,我坐月子時,他媽嫌我生的是女兒,天天給我吃剩菜。張建國怎么說來著?"老人節(jié)省慣了,你別計較。"
十年前,我高燒39度,還得給他媽做飯。他在哪?在樓下棋牌室"談業(yè)務(wù)"。
五年前,他提出離婚時說的話我還記得:"我媽說得對,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5.
我端著粥回到客廳,他正在看手機,臉上帶著笑,估計是在看什么搞笑視頻。這個表情我太熟悉了——永遠(yuǎn)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張建國,"我把粥放在他面前,"你還記得我們?yōu)槭裁措x婚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過去的事提它干嘛?現(xiàn)在咱們都這個歲數(shù)了..."
"我今年四十八,"我打斷他,"不是七十八。"
6.
他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那你什么意思?我誠心誠意來..."
"你是來找保姆的,"我輕聲說,"一個不要工資,還能陪睡的保姆。"
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怎么這么說話!我是覺得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過得很好。"我站起來,走到陽臺上指著那排多肉,"看見了嗎?這盆'靜夜'是我離婚那年買的,現(xiàn)在都爆盆了。我報了老年大學(xué)的書法班,上周還去參加了社區(qū)的朗誦比賽。"
他張著嘴,像條缺氧的魚。
7.
最后他走的時候,那袋蘋果忘在了茶幾上。我追到樓下,看見他正在打電話,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能聽見:
"...給臉不要臉!她以為她是誰?五十歲的老女人..."
我站在樓梯口,突然想起女兒上大學(xué)前說的話:"媽,你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8.
晚上,我一邊泡腳一邊翻著老年大學(xué)的課程表。手機響了,是女兒發(fā)來的視頻邀請。
"媽!你看我新養(yǎng)的貓!"屏幕里,女兒舉著一只橘貓,笑得眼睛彎彎。
我摸著屏幕上她的笑臉,突然覺得,生活就像我鍋里熬的小米粥,熬著熬著,就熬出了自己的甜味。
9.
睡前,我翻開記賬本。這個月又存下了兩千塊,足夠報那個心心念念的國畫班了。
窗外,月光靜靜地灑在陽臺的多肉上。那盆"靜夜"在月光下舒展著葉片,像是在無聲地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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