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我去了趟位于上海嘉定的州橋老街,這是一條從未停止生長、從未停止講述的街,也是一部青石鐫刻、時光潤澤的活歷史。
踏上州橋老街的古橋,我仿佛踏進了一幅呼吸著的千年畫卷。晨霧濡濕的褶皺里藏著宋元的雨,檐角銅鈴搖晃著明清的月,而煙火氣與咖啡香,正從古老的磚縫間蓬勃涌出。
青石流光·古韻新生
我踩著坑洼處積的露水往前走,鞋底蹭過苔蘚的微癢,忽然想起外婆說過,老石板會記住每雙走過的鞋底紋路。這條被叫作“嘉定之根”的州橋老街,打從南宋嘉定十年扎下根來,就沒停止過生長——你看那磚縫里冒的青苔,說不定藏著宋元的雨珠;檐角垂的銅鈴,還晃著明清的月光呢。
橫瀝河與練祁河在這兒打了個十字結,河水漫過石駁岸的聲響,像老街在哼搖籃曲。烏篷船搖過的時候,船娘的吳語軟得像糯米糕,櫓尖劃破河面的倒影,也攪動了法華塔投下的千年光陰。這座七層方塔總讓我想起祖父的毛筆,筆桿是磚木筑的,筆尖挑著云絮,檐角銅鈴是懸著的逗號,風一吹就叮鈴當啷念起民謠:“先有法華塔,后有嘉定城”。
往東邊石板街走,顧維鈞陳列室的玻璃映著晨光,像翻開了一本舊相冊。展柜里的《聯合國憲章》簽名頁黃得發脆,讓我忍不住琢磨:當年那個在法華塔下背單詞的少年,有沒有想過有天會在大洋彼岸寫下自己的名字?
隔壁竹刻博物館飄來檀香,一位老師傅正埋著頭刻竹臂擱,刀尖在竹青上游走,像春蠶啃桑葉般沙沙響。他袖口沾著竹屑,抬頭時眼鏡滑到鼻尖,說“竹刻要順著竹絲走,就像人順著文脈走”。我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竹屑,忽然懂了——老街不是博物館的標本,而是棵活著的樹,新葉在長,根須也在深扎。
登龍橋的石階被磨得發亮,一級級臺階像鋼琴鍵,踩上去會發出不同的聲響。橋邊茶樓的老板娘掀開竹蒸籠,白汽“騰”地撲上臉,混著河風帶來的水汽,連睫毛都沾上了小籠包的鮮香。
孔廟欞星門的“仰高”牌坊還在那兒站著,泮池橋欄上的石獅卻被摩挲得光滑潤澤,有人給它們系了紅絲帶,說是能求學業。我蹲在池邊看錦鯉搶食,轉頭看見咖啡館的玻璃窗里,大成殿的飛檐正斜斜融入拿鐵的奶泡,像幅被喝到一半的水墨畫。
煙火傳脈·生生不息
黃昏時鉆進明清一條街的茶寮,竹簾一挑,就把廣場舞的鼓點隔在了外頭。石童子雕像立在月洞門旁,手里還攥著塊護城的磚,眼神卻溫潤柔和的,像在看老街的晨昏。法華塔基附近的金沙井圍了雕花石欄,井水里晃著暮色,據說當年挖井時挖出了金子,卻沒人拿走,全熔成了護城的鉚釘。
午夜的老街飄著咖啡香和煙火氣。音樂酒吧的駐唱在彈《月亮代表我的心》,吉他聲漏出窗外,和隔壁夜排檔的鍋鏟聲打著拍子。我沿著南大街走,手指劃過老墻上的磚雕,凹處積著百年的塵土,凸處還留著工匠的指紋。轉角遇見賣糖粥的攤子,銅鍋里的粥咕嘟冒泡,老板往碗里撒桂花時說:“老街啊,就像這碗糖粥,甜是甜,可底下沉著米呢。”
是啊,老街從不把自己供在神壇上。你聽法華塔的鐘響,早混進了鬧鐘聲;竹刻刀的沙沙聲,和咖啡機的轟鳴合著拍子;小籠包的熱氣,正托著千年的月光往上飄。它是活著的,脈搏里跳著宋元明清,血管里流著奶茶咖啡,連呼吸都是青石板的潮味混著焦糖香。當我踩著露水離開時,身后的燈火還在眨眼睛,像老街在說:“明天再來啊,我這兒,永遠有新故事藏在舊磚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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