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陸定一晚年說過一句話:“她死了,我還活著,孩子還在外面。”
沒有哀嚎,沒有哭訴,他用了半生,在黑暗里摸索兩個名字。
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女兒。
——《壹》——
莫斯科的相遇,不是浪漫,是命運安排的誤差
1929年,莫斯科,零下二十度,他站在雪地里,筆直,低頭,聽她說話,唐義貞不喜歡他,初見時,覺得他“沉默寡言,像機關里的石頭。”
陸定一也沒看上她,說她“話多、麻煩”。
兩個人是在中山大學學習的同學,她學醫,他是共產國際的代表,屬于組織中少有的“筆桿子”,他們都不該談感情。
那時候,每個月都有新同學消失。
他們說,是被調走,其實是被槍斃了,愛情,是個會出人命的詞,可是他們在一起了,沒有花,沒有戒指,她剪了短發,他扔了情書草稿。
他們的婚禮沒有舉行,只是走進黨辦,簽了字。
“革命夫妻”,從此多了一個冷冰冰的稱呼,從莫斯科回國后,他們就沒再有過完整的家庭生活,1931年,江西瑞金,唐義貞生下一個女嬰。
沒有床,沒有醫生,也沒有丈夫。
她咬著一塊布,把自己按在床板上,孩子出生了,她沒哭,她把孩子命名為“葉坪”,用的是當地的地名,那時候,孩子的名字不是為了好聽。
陸定一趕不到,他在另一處山頭,做突圍前的動員。
他知道她快生了,卻不能請假,他留下一句話:“女兒就叫葉坪。”生完第二天,她就上了山,繼續抄寫電報。
她把孩子包好,交給一個戰友張德萬,轉身就走。
“孩子健康嗎?”有人問她,她說:“不知道。”再也沒回頭,1934年秋天,中央紅軍準備長征,陸定一來見她,短短一小時。
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唐義貞。
她挺著肚子,他一句話都沒問孩子的事,她也沒提,他們只談工作,談如何轉移電臺,談下一步敵軍的路線。
他走前說了一句話:“孩子生下就叫小定。”他不知道,這次分別后,她就再也沒活著出來。
——《貳》——
她死得太快,消息傳得太慢
1935年,長汀,唐義貞被捕,她身上有一份密碼文件,她不肯交,敵人在她面前擺了一把刀,她一句話不說。
他們剖開了她的肚子,取出心臟。
她死時只有25歲,消息八年后才傳到延安,陸定一知道時,坐在小屋子里,一整夜沒出聲,他只說了一句:“她死得干凈。”
唐義貞走前,把兒子托付給一對農民夫婦。
那男的叫范其標,是警衛員,女的在后方做飯,他們答應帶著孩子往南走,幾天后,全隊失聯,陸定一以為孩子死了。
他寫信給兩個哥哥,讓他們南下尋找。
兩人上船翻江,一夜間船翻人亡,那些年,陸定一失去了三個親人:妻子、兒子、哥哥,沒人敢再提孩子的事。
他不問,別人也不說。
1949年后,陸定一成為中央宣傳系統重要干部,他手上有筆,卻找不到女兒,他翻遍瑞金的戶籍,沒有,找過張德萬,已經死了。
他寫信給當年的老戰友、蘇區干部、甚至一些解放戰士的家屬。
他不提身份,只說:“我想找一個叫葉坪的女孩,她是我女兒。”沒有人回信。
——《叁》——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一直都不知道
江西吉安,一個叫“張來娣”的女人,靠做針線活養家,她從不讀書,十歲就下地干活,母親告訴她:“你是我們撿來的。”
她信了,也不追問。
她以為,天下的孩子都像她這樣,沒出身,沒名字,她有兩個名字,一個叫張來娣,是養母張家的姓,一個叫賴野萍,是后來賴家收養后起的名。
她自己搞不清哪個是真的。
她十九歲結婚,丈夫是個礦工,家里窮得一張桌子都是借的,她沒有照片,沒有身份證,只有一個小木盒,里面是幾頁被燒焦的信紙。
養母死前告訴她:“這是你親娘的,不能丟。”
她不識字,這些信她從沒讀過,她一輩子都不知道,她曾經是中央蘇區一位女戰士的孩子,湖南衡陽,一個叫范家定的工程師,整理亡母遺物時,翻出一件舊衣服。
衣服內縫著一塊棉布,上面用紅線繡了三個字:“唐一真”。
他問親戚,沒人知道是誰,直到一個老鄰居說:“你養母當年說過,她的丈夫,是紅軍。”他第一次懷疑,自己不是農民的孩子。
1952年,范其標夫婦告訴了他的真實身份,這一刻,他的天塌了。
1979年,范家定一封信寄到北京,信上寫著: “我不是來認親的,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你兒子。”陸定一的手在抖,不是因為情緒。
是因為他幾十年沒碰過這種東西,希望。
十天后,范家定到北京,他手上還拎著點心,進門沒敢坐,陸定一看著他,沒問一句客套話,只說:“你媽叫什么?”
“養父告訴過我,當年那個女人叫唐義貞。”
那一瞬間,陸定一低頭,不說話了,他沒說“你是我兒子”,也沒說“我找你很久了”,他只是站起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去吃飯。”飯桌上,陸定一突然說:“你知道你還有個姐姐嗎?”
——《肆》——
姐姐還活著,自己都不知道
1987年,南昌,一位冶金學院的老師賴章盛,讀到一篇老干部的回憶文章,里面寫著:“她把女兒留在瑞金,叫葉坪。”
他的手突然停住,他母親叫張來娣,也叫賴野萍。
曾被人收養,生于瑞金,1931年,全對上了,他問母親:“母親,你小時候住哪?”她說:“瑞金。”
他從抽屜里翻出那幾張燒焦的信紙。
請了語文老師辨認,上面寫著:“葉坪,你要好好活下去。”那是唐義貞的筆跡,1987年,陸定一81歲,葉坪56歲。
她進門時,穿著藍色粗布衣,左手牽著女兒,右手拎著一張泛黃的合影。
“你是爸爸?”他站起來,緩緩點頭,他只是看著她,低聲說了一句:“你太像你媽媽了。”她把女兒照片遞給他。
那女孩長得清秀,眼睛很亮。
陸定一看了十幾秒,突然把頭埋在手里,沒哭,肩膀卻抖得厲害,幾天后,他們一起去了長汀,那是唐義貞犧牲的地方,他一直沒敢來。
他站了很久,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貼在墓前。
“義貞知己,我的夫人。”他沒說悔,他也沒說虧欠,他只是靜靜地站著,一站就是一個小時,陸定一用五十年,換來兩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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