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9年冬天,剛過完23歲生日的郁鈞劍,提著兩個沉甸甸的行李包,站在北京站外,凍得直跺腳。他沒什么行李,行李里也就是幾件衣服和幾本歌譜,但他帶著滿腦子的夢想和期待。
他這趟北上,是奔著軍政歌舞團來的。
郁鈞劍在廣西桂林歌舞團干了幾年,唱功扎實,心氣也高。他覺得,如果真想在文藝這條路上走得遠,就得去北京。去當時全國最頂尖的部隊文工團,去試一試。
消息是打聽到的:總政歌舞團在招人。
他報名參加了選拔,一路過關斬將,硬是在數百人中脫穎而出,拿到了錄用通知。這本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可現實卻給他當頭一棒。
剛報到沒多久,文工團內部卻突然來了個大整編。人事凍結,團里內部一片混亂。像他這種剛剛“空降”的新人,被直接掛起了。也就是說,組織上把他“錄”了,但實際上不給安排崗位,不發工資,名義上歸團里管,實際是“空掛”狀態。
而桂林那邊他早已經辭了職,工資停發,人事檔案也調走了。這一來一去之間,郁鈞劍徹底變成了“無業游民”。
多年后,郁鈞劍回憶起那段時間,用了八個字來總結:“騎虎難下,進退兩難?!?/p>
這不是郁鈞劍第一次感受到現實的冷峻。
在他小時候,家里人對他的“唱歌夢”就從來沒抱太大希望。郁家是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工程師,母親在婦聯工作,哥哥也成績優異,一家人都希望郁鈞劍走一條“正經”的知識分子之路。
可他偏愛唱歌。小時候聽到廣播里放“紅梅贊”,他能在客廳跟著哼一整天。初中時還主動報名進了學校合唱團,在音樂老師的推薦下去桂林歌舞團試了一次,那年他才15歲。
雖然父母口頭上沒太反對,但骨子里都覺得這不算“正事”。他們以為,等他唱夠了就會回頭,讀大學、學工程、搞技術,還是更靠譜的路。
但郁鈞劍沒回頭。他在桂林歌舞團里硬是唱了幾年,不僅練聲練氣,連京劇、民族唱法、西洋唱法都學了一通。當別人下班打牌的時候,他在排練廳練聲;別人結婚生孩子的時候,他還在琢磨氣息和音準。
所以他來北京不是瞎闖,是籌備多年的一搏。他帶著所有積蓄,租了個小屋子,一張床,一口電飯鍋,飯鍋里煮得最多的是白菜和粉條。北京的冬天冷得嚇人,但比寒冷更讓人受不了的是“無事可做”的焦灼。
走投無路的試探
沒有崗位、沒有工資、沒有安排,怎么辦?郁鈞劍開始四處找關系。哪怕唱點商業演出,跑跑地方上的節慶節目也行。
可問題是,他雖然在廣西小有名氣,但放在北京的文藝圈,幾乎沒人知道他是誰。而且那時候,部隊文藝系統是封閉的圈子,民間演出和正規渠道還沒打通。一個“掛靠”在軍政歌舞團的新人,既不能正式上臺,又不能隨便接私活。
有時候,他會一個人擠在舞臺后面的通道,看著舞臺上的演員唱歌跳舞,而他連站在臺上的資格都沒有。
最窘迫的時候,他身上只剩下十幾塊錢了。他去找老同學借住,去打聽有沒有臨時工機會,甚至考慮是不是要灰溜溜地回桂林去。
可他又不甘心。
“要真是我唱得不好,被刷下來我認了,可這不是我能力的問題,是我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p>
在這個灰頭土臉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知道了郁鈞劍的情況。
韋國清——共和國開國上將,廣西人,曾任解放軍總政治部主任。他當時分管軍政系統的文藝團體,也就是說,郁鈞劍所在的歌舞團,歸他管。
事情是怎么傳到韋國清耳朵里的?沒人知道。有說是他秘書聽說了,有說是廣西老鄉在北京碰上了郁鈞劍后幫忙傳話。
不管怎么說,有一天,郁鈞劍接到通知,說韋國清主任要見他。
那天,郁鈞劍提前一個小時到了辦公室。等進門時,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場改變命運的見面。
韋國清很和氣。他并沒有居高臨下地審視郁鈞劍,而是像一個長輩一樣仔細聽他講從桂林到北京的來龍去脈,還讓他清唱了一段。
聽完之后,他只說了一句話:“國家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總政也需要你?!?/strong>
這句話,郁鈞劍后來記了幾十年。
在韋國清的拍板下,郁鈞劍正式獲得了在總政歌舞團的演出安排。他有了工資,有了工作,有了舞臺。那些曾經漂泊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從此之后,郁鈞劍的歌聲開始在全國響起。他先是憑借一首《說句心里話》打動了無數軍人的心,再到《小白楊》《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首首成經典。
這些作品里,有對士兵的深情,有對祖國的熱愛,也有他個人命運轉變后的那股堅定和熱忱。
22次登上春晚舞臺,五十多個國家演出,幾百場大型慶典……郁鈞劍成為了那個年代軍旅歌唱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1989年,韋國清病逝。那天,郁鈞劍剛在外地演出完,聽到消息之后連夜趕回北京。
他親自挑了花圈,把花枝一朵一朵插上,排成整齊的隊形。他站在靈堂前,久久沒有說話。
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轉折點,是他人生真正意義上的“導師”。
郁鈞劍后來說:“沒有韋老,我很可能就轉行了,不會再唱歌了?!?/strong>
而韋國清,也不是簡單地“幫了個老鄉”。他一生識人無數,從戰場到政壇,對年輕人的扶持一直不遺余力。他真正懂得什么叫“伯樂識馬”。
郁鈞劍是幸運的,但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辜負那句“國家需要你”的信任。
郁鈞劍不是單純的歌手。他從桂林歌舞團出發,一步步走到中國音樂學院,再進修北大藝術系碩士,參與國家重大活動無數次。他見過國家變化的每一個節點,也用歌聲記錄了這些瞬間。
他的作品從來不光是技巧上的成功,更是內容和精神的表達。他唱的不是簡單的“軍歌”,而是那個年代千千萬萬普通戰士的心聲,是老百姓對家國的期待。
也正因為此,他的歌能紅幾十年。今天有人重聽《小白楊》,依然會被擊中情感。
郁鈞劍現在已經年過花甲,但他還時常出現在文藝活動中。有人說他是軍旅歌唱家的標桿,也有人說他是軍人藝術家的代表。
但他自己從來沒那么說。他說,自己只是“趕上了好時候,遇到了好人,唱了自己想唱的歌”。
參考資料:
《中國音樂學院校史資料》編委會. 《中國音樂學院校史資料》. 中國音樂學院出版社,2004年。
《總政歌舞團紀實》. 解放軍出版社,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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