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里的月光：一個留守妻子的深夜獨白

凌晨兩點十七分，掛鐘的滴答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我翻了個身，身旁的床鋪早已涼透，只留下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jìn)來，在空蕩的枕頭上投下慘白的光斑。這樣的夜晚，我數(shù)不清已經(jīng)熬過了多少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用砂紙在心上反復(fù)摩擦。

我叫蘇晴，今年32歲。丈夫王磊是一名建筑工人，為了多掙些錢，常年在外地的工地上奔波。結(jié)婚七年，真正能朝夕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不過寥寥數(shù)月。記得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總說等攢夠錢就回家找份安穩(wěn)工作，可隨著女兒出生、父母生病，這個承諾就像握在手里的沙，越想抓緊，流失得越快。

白天的時光還算好打發(fā)。天不亮就要起床給女兒做早餐，送她去幼兒園后，又要趕去菜市場買菜，接著去醫(yī)院看望生病的婆婆。婆婆患有嚴(yán)重的類風(fēng)濕，生活幾乎不能自理，喂飯、擦身、換尿布，這些本該由兒子做的事，全落在了我一個人肩上。有時候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還要強撐著去接女兒放學(xué)，輔導(dǎo)她寫作業(yè)，給全家人做晚飯。

可一到晚上，整座城市安靜下來，那些被忙碌暫時壓下去的情緒就會像潮水般涌上來。空蕩蕩的房間里，電視的聲音顯得格外空洞，就連洗衣機轉(zhuǎn)動的嗡鳴都能打破好不容易營造的平靜。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yuǎn)。想起戀愛時，磊子會騎著電動車帶我去江邊吹風(fēng)，把外套披在我身上；想起新婚夜，他緊張又笨拙地給我擦汗，說要一輩子對我好；想起女兒出生那天，他紅著眼眶握著我的手，說我們的小家終于完整了……

現(xiàn)在，這些回憶卻成了最鋒利的刀子。深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時，身體的空虛和心靈的寂寞交織在一起，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著神經(jīng)。有時候?qū)嵲陔y受，就打開手機看看磊子的照片，聽聽他發(fā)來的語音。可那些“老婆辛苦了”“過段時間就回來”的承諾，在無數(shù)個獨守空房的夜晚后，漸漸失去了溫度。

最煎熬的是生理需求。這個話題在我們這個保守的小縣城，是連閨蜜之間都難以啟齒的禁忌。可作為一個32歲的女人，我也有正常的情感和欲望。記得有次出差的大學(xué)同學(xué)來家里借宿，無意間聊起夫妻生活，她幸福的描述讓我心里泛起一陣酸澀。等她走后，我躲在衛(wèi)生間哭了很久，覺得自己像個被世界遺忘的人。

更讓我絕望的是，這種孤獨感正在慢慢吞噬我的自信。照鏡子時，發(fā)現(xiàn)眼角的皺紋越來越深，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長發(fā)也變得枯黃分叉。衣柜里的連衣裙已經(jīng)三年沒穿過了，每天都是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有次去接女兒，幼兒園老師誤把我認(rèn)成了孩子的奶奶，那一刻，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女兒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有天晚上，她突然抱著我的脖子說：“媽媽，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是不是爸爸不喜歡我了？”我緊緊摟著她小小的身子，喉嚨像被棉花堵住：“爸爸在外面努力掙錢，是為了讓我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可連我自己都知道，這樣的解釋多么蒼白無力。

面對公婆的期待，我更是不敢有絲毫懈怠。公公總說：“晴晴啊，磊子不在家，辛苦你了。”婆婆雖然行動不便，卻會偷偷塞給我零花錢，說：“別委屈了自己。”這些善意的關(guān)懷，反而讓我覺得更加沉重。我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害怕被人指責(zé)“不稱職的妻子”“不合格的兒媳”。

偶爾和磊子視頻，看到他曬得黝黑的臉龐，布滿老繭的雙手，到嘴邊的抱怨又咽了回去。他在工地上干著最累的活，住著簡陋的板房，吃著難以下咽的盒飯，不也是為了這個家嗎？可當(dāng)視頻掛斷，房間重新陷入寂靜，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又會卷土重來。

社交生活幾乎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以前的朋友約我聚會，我總是以“要照顧孩子和老人”為由推辭。漸漸地，她們不再叫我，朋友圈里的動態(tài)也與我漸行漸遠(yuǎn)。有時候刷到同齡人分享和丈夫的甜蜜日常，心里除了羨慕，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苦澀。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會想，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盡頭？繼續(xù)這樣“活守寡”下去，我真的能撐到磊子回來的那一天嗎？可現(xiàn)實容不得我有太多選擇。房貸、女兒的學(xué)費、老人的醫(yī)藥費，每一項開支都像沉重的枷鎖。我只能咬著牙繼續(xù)走下去，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埋在心底。

有時候路過婚紗店，看著櫥窗里潔白的婚紗，會突然想起結(jié)婚那天的自己。那時的我滿心憧憬，以為愛情能戰(zhàn)勝一切。現(xiàn)在才明白，生活遠(yuǎn)比想象中殘酷，柴米油鹽的瑣碎、生老病死的無奈，足以把曾經(jīng)熾熱的感情磨得千瘡百孔。

窗外的月光依舊清冷，掛鐘指向了凌晨三點。我起身倒了杯溫水，看著氤氳的熱氣在黑暗中慢慢消散。也許，這就是千千萬萬個留守妻子的縮影吧。我們用柔弱的肩膀扛起整個家庭，在孤獨與煎熬中默默堅守，只為了心中那一絲希望——總有一天，生活能還給我們一個完整的家。

天亮之后，太陽照常升起，我又要開始新一天的忙碌。把淚水擦干，把思念藏好，繼續(xù)扮演那個堅強的妻子、稱職的母親、孝順的兒媳。只是，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那個渴望被愛、渴望被關(guān)懷的蘇晴，還在默默地等待著屬于她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