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的上海外灘。
陳毅站在永安公司的樓頂,舉著望遠鏡觀察蘇州河對岸的敵情。
"司令員,部隊已經推進到四川路橋了,戰士們請示要不要用迫擊炮轟擊對岸工事?"
陳毅猛地放下望遠鏡:"傳我命令,一不準開炮,二不準進民宅!"
他指著遠處隱約可見的民居窗戶,"看見那些晾著的衣裳沒有?那是老百姓還在家里等著解放!"
這時一個滿身塵土的小戰士跑來:"報告!三營在郵政總局遇到頑抗,請求重火力支援!"
陳毅掏出懷表看了看,突然問:"小鬼,你是哪里人?"
"報、報告首長,我是浦東高橋人......"小戰士愣住了。
"好得很!"陳毅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你們營長,就說我陳毅說的——你現在打的每一炮,明天都要從自己鄉親的飯碗里賠出去!"
轉眼到了1959年初秋,四川樂至縣的老鄉們突然沸騰了。
"陳毅元帥回來啦!"的喊聲傳遍鄉野。陳毅穿著褪色的中山裝,正蹲在田埂上和老人拉家常。
"老叔,今年收成怎么樣?食堂吃得飽不?"他順手抓起把土搓了搓。
老農欲言又止,最后只嘆了口氣:"陳元帥,您表弟家......"
話音未落,公社書記慌慌張張跑來:"首長,縣里準備了歡迎宴會......"
陳毅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先帶我去看看我那個不成器的表弟。"見對方支支吾吾,他臉色驟變:"怎么?我陳毅的親戚就見不得人?"
那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01
時間回到1922年的寒冬,樂至縣。陳毅挎著破舊的皮箱,遠處傳來零星的爆竹聲,提醒著他今天是除夕。
"毅娃子回來啦!"盲眼的郭大娘拄著竹竿,顫巍巍地站在井臺邊。陳毅連忙跑過去接過水桶:"大娘,我幫您挑水。"冰涼的水濺在他西裝上,他卻笑得開懷。
水缸裝滿后,郭大娘摸索著抓住他的手:"聽說你去過法蘭西?那兒的洋人......"
"他們用機器種地,一個時辰能收十畝麥子。"陳毅蹲下身,聲音突然低沉,"可他們用大炮運鴉片,用圣經換土地。"周圍的鄉親漸漸圍攏過來,他猛地站起身:"咱們中國人,要有自己的活法!"
陳家老宅里,十五歲的表弟陳冬生正踮腳貼春聯。見陳毅進門,他興奮地跳下來:"表哥!巴黎有咱們的糍粑好吃嗎?"
陳毅揉亂他的頭發,提筆蘸墨:"來,表哥給你寫副新對子。"毛筆在紅紙上龍飛鳳舞,寫到"年年難過"時,冬生突然小聲說:"三叔家的租子又漲了......"
筆鋒猛地一頓,墨汁暈開一片。陳毅重重寫下"事事必成",轉頭對滿屋親人說:"等來年春天——"話未說完,村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他迅速塞給冬生幾本小冊子:"藏好!"
1959年的秋陽里,已是外交部長的陳毅踩著田埂上的野草,忽然彎腰抓起把泥土。妻子張茜用手帕給他擦汗:"三十年了,這田埂怎么還這么窄?"
"當年我挑著水,總在這拐角灑半桶。"陳毅笑著指向遠處,"冬生那小子就愛躲在老槐樹后嚇唬......"話突然停住,他瞇眼望著空蕩蕩的樹蔭。
02
"首長,咱們直接上山視察吧?"縣委書記的話打斷了陳毅的回憶。陳毅把拐杖往地上一杵:"走上去!"說著已邁開步子,驚得隨行人員慌忙跟上。
半山腰上,陳毅的拐杖突然戳進一處松軟的土層。他蹲下身抓了把土,指尖搓出幾粒干癟的麥殼:"這是'高產田'?"
"報告首長!"農業局干事趕緊湊過來,"今年全縣小麥平均畝產501斤,這坡上的試驗田更是突破千斤關!"
陳毅盯著青年們磨出血泡的雙手,突然問:"小同志,你家去年分了多少斤麥子?"
被問的小伙子一愣,結結巴巴,話沒說完就被公社主任打斷:"他家的自留地!公糧早交夠了!"
山頂的風卷著黃土,吹得陳毅的衣襟獵獵作響。他拄著拐杖,目光掃過遠處層層疊疊的梯田,突然彎腰抓起一把土,在掌心細細捻開。
"陳老總,"縣委書記老李搓著手湊上來,"您看這改天換地的氣象,是不是該賦詩一首?"
陳毅忽然笑了,皺紋里夾著風沙:"作詩?好嘛!不過先解道算術題——"他的拐杖重重戳向腳下,"五分之一的耕地占了八成的肥料,剩下五分之四喝西北風,這賬怎么算?"
人群里的公社會計手一抖,算盤珠子嘩啦響成一片。
"當年我在這坡上放牛,"陳毅的拐杖劃過山坡,突然停在背陰處,"這里的野桑樹,蠶能吃,果能賣,根能固土。"他轉身盯著干部們,"現在倒好,非得學愚公移山?"
風卷著沉默在人群里打轉。突然陳毅仰天大笑:"不是要詩嗎?聽著!"他清嗓子的聲音驚飛了山雀。
"今日話鄉情,情真意更誠......"朗誦聲在山谷里回蕩,驚得幾個蹲在田埂上啃野菜窩頭的孩子抬起頭來。
03
五天后,紅旗絲廠的大煙囪冒著白煙。陳毅摸著繅絲機上亮閃閃的蠶絲,眼睛笑成兩條縫:"好!咱們川妹子織的綢,不比杭州的差!"
突然食堂方向飄來陣陣肉香。廠長老周正得意地介紹:"首長,特意殺了頭肥豬......"
陳毅的笑容瞬間凝固。他大步走進食堂,望著滿桌的雞鴨魚肉,突然抄起一盤回鍋肉走到窗邊:"小王,把這端給三號車間的夜班工人!"
"這......"老周慌了神,"都是給您準備的......"
"給我?"陳毅的元帥肩章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我陳毅當年在這打游擊,老鄉塞給我個紅苕都要掰成三瓣吃。"他突然拍桌,震得碗碟叮當響,"現在倒好,學會當官老爺了?"
角落里,一個滿手繭子的女工突然抽泣起來:"陳元帥,俺們車間的姐妹,三個月沒聞過肉味了......"
陳毅的手微微發抖。他慢慢摘下軍帽,露出花白的頭發:"同志們,我陳毅對不起大家。"說著突然端起半盆米飯,挨個給工人們添飯,"今天這桌酒席,咱們全廠八百工人分著吃!"
第二天一早,陳毅忽然在一座青石砌成的小橋前停下腳步,手指輕輕撫過橋欄上"陳毅橋"三個描金大字。
"這是怎么回事?"陳毅轉頭問陪同的公社書記,濃眉漸漸擰起。張茜察覺丈夫語氣不對,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公社書記搓著手解釋:"老總您為革命立下大功,鄉親們自發......"
"胡鬧!"陳毅突然提高的嗓音驚飛了橋頭的麻雀,"我陳毅算老幾?沒有千千萬萬勞動人民流血犧牲,革命能成功?"他用力拍打橋欄,震得掌心發麻,"明天就改名叫'勞動橋',要刻得深深的!"
圍觀的人群里爆發出掌聲,老農王德順擠到前頭:"陳老總,您還記得當年在這河灘上,您帶著我們打土豪分田地......"
"怎么不記得!"陳毅一把抓住老人樹皮般粗糙的手,"那時候您家灶臺冷得像冰窖,現在可吃上飽飯了?"得到肯定答復后,他轉頭對干部們說:"這才是真正的豐碑!"
04
午飯時分,公社食堂飄出燉肉香氣。放下碗筷時,陳毅忽然問:"我表弟聯升怎么沒來?"
空氣瞬間凝固。公社副書記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唐同志他......去縣里學習......"有人結結巴巴地回答。
回到成都的招待所,陳毅站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欞。張茜端來熱茶,看見丈夫眉頭緊鎖的模樣,輕聲道:"還在想聯升的事?"
"不對勁。"陳毅接過茶杯,茶水在杯中晃出細小的波紋,"公社那些人說話時眼睛都不敢看我。"他突然轉身,茶杯重重擱在桌上,"季讓!"
弟弟陳季讓聞聲推門進來,軍裝領口還沾著夜露:"哥,我正要找你。"
"你回趟老家。"陳毅從內袋掏出工作證,又摸出皺巴巴的二十元錢,"拿著這個,就說...就說給孩子們買糖吃。"他的手指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燙金字樣上摩挲了一下。
三天后的深夜,陳季讓滿身塵土撞開房門:"哥!聯升他..."話沒說完先紅了眼眶。原來唐聯升因反對虛報產量,被扣上"地主殘余"的帽子關進了牛棚,妻子帶著三個孩子擠在廢棄的磨坊里。
"混賬!"陳毅一拳砸在桌上,墨水瓶跳起來濺濕了文件,"我陳毅干革命幾十年,自己的表弟倒成了階級敵人?"他突然拽過軍大衣就往門外走。
張茜急忙攔住:"這么晚你去哪?"
"找省委書記!現在就去!"陳毅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值班秘書小跑著追上來:"首長,按規定您得先..."
"規定?"陳毅猛地轉身,軍大衣下擺掃過走廊花盆,"規定讓老實人餓肚子?規定把好人關牛棚?"他的吼聲驚醒了整層樓的燈。
05
第二天清晨,縣委會議室里煙霧彌漫。陳毅把調查材料拍在桌上:"唐聯升家土改時只有七畝旱地,連富農都夠不上!"他手指點著泛黃的檔案,"而某些人..."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場干部,"家里養著兩頭牛倒成了貧農?"
縣委書記額頭沁出冷汗:"老總,這事我們一定重新..."
"不是替我表弟平反!"陳毅突然提高嗓門,"是要還所有被錯劃成分的人一個公道!"
一個月后,唐聯升帶著全家來成都道謝。陳毅在軍區食堂請他們吃了頓紅燒肉,席間突然問:"橋改名了嗎?"
"改了改了!"唐聯升連忙掏出一張照片,"現在叫勞動橋,您看這新刻的字..."
陳毅卻推開照片,給表弟夾了塊肥瘦相間的肉:"你要謝就謝黨的實事求是政策。"轉頭對正在啃骨頭的孩子們眨眨眼,"那二十塊糖甜不甜?"
最小的女孩仰起臉:"伯伯,阿爸把糖錢縫在我棉襖里啦,說這是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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