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沈陽擺渡
導讀
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被委任為東北保安司令長官,自成一派“保境安民”十余年的東三省,至此納入南京國民政府治下。前一年還與國民革命軍兵戎相見的奉系軍隊,也被改編為東北邊防軍。史稱“東北易幟”。“東北易幟”看上去安穩平順,背后卻是暗流涌動……
01
張作霖死的那天正是張學良生日
1928年6月4日,農歷四月十七日,中華民國軍政府大元帥張作霖的專列,在5時23分經過京奉鐵路三洞橋路口時遭遇爆炸,策劃行兇者是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大佐。張作霖被救回奉天市內大帥府,10時許傷重不治。此事件史稱“皇姑屯事件”。
農歷四月十七日正是張學良的生日。正因如此,張作霖在床榻上呻吟離世之時,張學良正在殷勤接待陸續前來的客人。他選在這一天中午在北京中南海萬字廊大擺宴席,邀請奉系軍政要員和地方名流為自己過生日。
張學良操辦生日宴會并非出于享樂。張作霖在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取勝后,率領奉軍入關爭奪地盤,最盛時勢力延伸到江蘇、安徽,雄踞小半個中國。然而好景不長,面對從廣州出師北伐的國民革命軍,先后擊潰了“討賊聯軍”統帥吳佩孚和“五省聯軍”統帥孫傳芳,張作霖麾下的奉軍也一敗再敗。
1928年6月1日,張作霖宣布大元帥府從北京遷往奉天,隨后動身出發。張學良奉命帶領奉軍嫡系精銳殿后,并協調孫傳芳、張宗昌等同盟部隊一起撤退。為了穩定局面和人心,他必須擺出相應姿態,大肆鋪張的宴會當然是一塊好展板。
皇姑屯事件后,張作霖的當家夫人壽懿和奉軍留守高層一致認為是日本人所為。為了穩定局面,讓張學良安全返回,他們決定“秘不發喪”,大帥府以張作霖受傷需要靜養為名,謝絕一切往來。為避免泄密,連當天發給張學良的電報也只稱張作霖受傷,另外派專人趕赴關內向其告知實情。
生日宴會后,張學良離開北京,進駐冀東灤州,指揮奉軍各部收容和撤退。6月8日,國民革命軍第3集團軍閻錫山部進入北京。
6月17日,張學良才得到父親張作霖已經去世的確切消息,當即換裝易容,混在士兵當中搭乘一列悶罐火車回到奉天。次日,大帥府以張作霖名義發布通電,稱“本上將軍現在病中,所有督辦奉天軍務一職不能兼顧,著派張學良代理”。6月20日,張學良通電就職。第二天才將張作霖的死訊向各方公布。
失去了父親的庇護,自己的命運將走向何方?東三省又將何去何從?種種不確定等待著張學良的抉擇。
02
少帥表示東北愿意服從國民政府
回想“東北易幟”前張學良擔任東北領袖的幾個月間,面對與國民政府之間、日本當局之間的矛盾,事事無小事,牽一發而動全局,肩上的壓力遠非昔日可比。
早在與北伐的國民革命軍對抗時,張學良處處留有余地,還曾給身為對手的白崇禧寫了一封長信闡述自己的理念。
1928年6月4日壽宴后,撤離北京之前,張學良還曾與閻錫山的代表孔繁蔚見面,試探對方停止進軍的條件。孔提出歸順國民政府、懸掛“青天白日旗”等要求,張學良雖然有承諾之心,卻沒有相應的權限。
國民革命軍占領北京、天津后,奉軍主力退回山海關之外。奉軍兩個盟友中,“五省聯軍”總司令孫傳芳的隊伍已經投降,但“直魯聯軍”總司令張宗昌的數萬兵馬仍盤桓在冀東,與白崇禧指揮的國民革命軍時有沖突,也與不愿其出關為亂的奉軍對峙,成為一顆不定時炸彈。
為了避免矛盾升級,解決關內外的敵對狀態,張學良在接任奉天督辦后,曾邀請蔣介石駐北京的代表何成濬來奉天會談,但被對方婉拒。此后,張學良不斷表態,希望南京方面“收束軍事”,不要以軍事手段解決張宗昌,更不要進一步進攻東北。
張學良就職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后不久,便派出以總部秘書長王樹翰為首的代表團面見蔣介石,表示東北愿意服從國民政府,但東北地位在外交上有特殊情形,故而從長考慮,以期妥洽和平統一事業。
現實也一度顯得十分樂觀。7月19日,張作霖的拜把子兄弟、熱河都統湯玉麟宣布易幟,服從國民政府。張學良先后向蔣介石承諾在7月19日、22日、24日率東三省易幟,但終于以近乎撒潑的“如兄以為非易幟不可,則弟只有去職”來終結這個話題。直接原因很簡單——日本方面堅決反對。
03
周旋在南京與東京之間
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以來,日本在中國東北攫取了大量“特殊權益”,不僅接管了南滿鐵路以及大片沿線附屬地,還將旅順、大連變為了直接管理的“關東州”。張作霖的崛起離不開關東軍的支持,但后者中的激進派軍官一直試圖徹底取而代之,皇姑屯事件便因此而起。
雖然事發后,關東軍激進派找不到進一步擴大事端的借口,但他們并沒有放棄。日本軍政方均想通過保持東北的相對獨立,來確保日本的特殊權益,因此,對張學良推動易幟的舉措多加阻撓。日本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在拜訪張學良時曾赤裸裸地表示,“如果東北當局不愿意維持現狀保境安民,逆其道而行迎合南方(國民政府),使東三省受到外來干擾,日本將從我方利益出發,采取非常手段”。
▲張學良
隨著張學良與國民政府談判的消息傳出,日本方面的態度愈加嚴厲。林久治郎多次警告張學良,甚至送來日本首相田中義一的親筆信進行施壓。
張學良對日本方面的蠻橫狠辣感同身受,而奉天、大連等地就有日軍野戰部隊駐扎,冀東的張宗昌所部數萬人也隨時可能被日方利用。張學良勢必要小心翼翼,不敢在日本方面態度沒有變化之前繼續推進。
另一方面,蔣介石雖然一再催促張學良盡快易幟,但雙方還有大量細節事務沒有商妥,張學良也不免有以日本施壓為借口與蔣介石討價還價的心理。在給蔣介石的信中,張學良寫道,“立即改幟一事,惜非不愿,對內已有辦法,唯對外確有困難……仍望介公迅速設法,使弟有可借口轉圜之地,或他方設法疏通,無不樂從也”,想要蔣介石共同分擔面對日本方面的重擔。
1928年8月4日,張作霖的葬禮在奉天舉行,為張學良與南京、東京兩方進一步密談提供了空間。張學良一方面向日方代表確認,東北易幟將延期3個月,以求緩和。另一方面又告訴蔣介石,目前應對日本人的方法無非三種:強硬、軟化、圓滑,強硬必將導致日本在東北動武,軟化則將是東北成為日本保護國,所以只有用圓滑之法來應對,“折其野心,始有辦法”。
04
終于踢出臨門一腳
如果在1929年9月俯瞰冀東大地,會看到一幕奇特的戰爭景象:從北京、天津出動的國民革命軍向東進攻盤踞冀東的張宗昌部隊,而后者也在繼續向東挺進,進攻據守山海關一線的奉軍。幾次戰斗之后,張宗昌的隊伍丟盔卸甲,紛紛投降,國民革命軍止步于山海關,沒有再前進一步。
這是“易幟延期3個月”期間,南京與奉天雙方共同推進問題解決的一幕。張學良雖然放棄了迅速易幟的做法,但并沒有停止關內外談判的腳步。相反,這3個月讓雙方有足夠時間來討論之前沒有顧及的種種問題:從張學良的職務到東北地方政權的組織,從國民革命軍不入關到奉軍的改編,從文教到稅收,一項項內容逐一落實。
1928年10月,蔣介石提出希望張學良在“雙十節”宣布易幟,但張學良仍表示為難。妥協的結果是,張學良同意出任國民政府委員,在奉天與南京沒有建立正式關系之前,先使自己成為兩者之間的樞紐。
同時,蔣介石借中日談判通商通航條約的機會,將日方施加給張學良的壓力轉移為外交層面,擺到桌面上予以解決。日方提出的諸如延長吉林敦化鐵路、談判土地商租權等問題,都被張學良借口自己是地方政府,轉移到了南京方面,日方對此也是無可奈何。
終于,張學良趕在1929年來臨之前,毅然實施“東北易幟”。日本方面當然不會客氣,宣稱:“突然更換旗幟等于與日本斷交。日本將根據張學良的態度,采取堅決措施。”張學良只回了一句:“那也沒辦法。”
奉天易幟
黑龍江易幟
吉林易幟
多年后,張學良評論此事時說道:“你把我父親炸死了,國家這樣的問題,我怎么能跟你合作?”或許正是這樣的國仇家恨,才驅使張學良堅定完成了“東北易幟”這件糾纏多方、歷時半年的大事。
據《同舟共進》 王戡/文
易幟和反易幟斗爭很激烈,在東北要員內部以少帥為首的主張易幟,而以楊宇霆、常蔭槐為首的則反對易幟。在國外有支持易幟的,也有反對易幟的。如當時的日本帝國主義就反對少帥易幟,鼓吹“獨立”,干涉中國的內政,阻止東北易幟,存有侵略野心;而英、美和南京政府就歡迎東北易幟。
12月29日東北易幟時,楊堅決反對,他認為不應該服從蔣介石,因此與張學良釀成新的矛盾。對張學良他儼然以保護人的身份自居,經常以周公輔成王的典故自詡,規勸張學良戒毒,批評他不問政事。雖出好心,但年輕氣盛的張學良卻不買他的賬。日本人也趁機利用正友本黨和混跡東北的中國流氓處處誹謗楊宇霆,離間張楊關系。他們送給張學良一本《日本外傳》,將張學良比作日皇豐臣繡吉,將楊比作篡位的日相德川。
1928年時期,在奉天督軍府門前的張學良與奉軍元老楊宇霆(左)
當時,少帥任東北保安司令,楊宇霆任總參謀長,名義上屬贊襄輔佐官職,而楊一貫專橫跋扈,自以為才大功高。大帥死后,更目無余子,驕橫愈甚,遇事自作主張,對國民黨和談問題,代表人選問題,東北易幟問題,他都反對。更使張學良難堪的是事前不請示,事后不報告。楊宇霆專權日甚,遇事包攬越權處理,往往對張學良你我相稱。在這種情況下,文武官員依附楊者日多,凡有集會,楊所到之處,大家都圍繞著他,一唱眾和,而張學良來到,大家反而不大理會。1928年冬,楊為其父在沈陽大做生日,東北省級頭面人物幾乎都前來祝壽。楊置酒高會,張學良和夫人于鳳至乘車去楊府,各處達官顯貴,多如云集,有許多穿著中國便服的日本人也參與其間。
昔日的楊宇霆公館
楊宇霆對張學良竟以常禮相待,只是稍加應付而已。各方賓客對楊則恭維備至,諛楊為“東北元老,眾望所歸”。楊也躊躇滿志,儼然以東北第一領袖自居。張學良和于鳳至見此情景,觸目驚心。這場戲是日本人勾結手握大權的楊宇霆,設計把張殺掉以楊代之的“鴻門宴”,讓赴宴的日本人假裝醉酒,借敬酒之機,乘張不備,突然下手,這樣楊既不負擔殺張的罪名,日本又可得以興兵入侵的機會。張學良在宴會上略飲數杯,還沒等日本人敬酒,起身告辭,不等楊的勸留,張、于二人已走出門外,楊宇霆同日本人合謀殺張的“鴻門宴”也就隨之破產了。
19291月10日午后3時左右,楊宇霆、常蔭槐來到帥府求見張學良。要求成立所謂“東北鐵路督辦公署”,以常蔭槐為督辦。二人還帶來了事先擬好的文件要張學良簽字(張學良事先并不知曉)。張學良表示:東北剛剛易幟,甫經安定,涉及外交之事,應上報南京政府,不能草率,當從長計議。如楊、常此時稍有自知之明,應到此止步了。可他們卻固執己見,繼續糾纏,堅持非簽字不可,張學良仍然委婉勸說……
楊、常大怒。楊厲聲說道:“別跟我咬文嚼字的,說那些沒用,趕緊簽字!”常也陰沉著臉粗暴地吼道:“少扯這襖領子!剎棱簽了!”(東北方言,意為痛快)等等。氣焰十分囂張。張學良為緩和氣氛,推說天色已晚,請二人在府上用過飯再簽不遲。二人這才稍稍平息怒氣,說行前已答應回家吃飯,晚上再來。楊、常于是離開帥府而歸……
于鳳至深知張學良的心事,為了幫助他早做決斷,對張學良說:“漢卿,我用銀元給你算一卦如何?”說著拿起一塊“袁大頭”站起來說:“如果人頭像著地,就除掉楊、常,人頭像沖上就不殺。”一撒手銀元落地,人頭像著地,連作三次都是人頭像著地,用這個辦法促使張學良早下決心,根除后患。
張學良用電話把高紀毅找來對他說:“楊宇霆、常蔭槐走后還返回來,他們兩人欺人太甚,他們想盡辦法阻撓新政,反對統一,今天又來強迫我建立東北鐵路督辦公署,并要發表常蔭槐為鐵路督辦。這事關中蘇的外交問題,要辦也應請示南京,從長計議。他們二人要我立即簽字發表,太不像話了!現在他們回去吃飯了,少刻就會回來,我給你命令,立刻將他們二人處死。你率領衛士執行。”高說:“在何處執行?”張學良說:“就在老虎廳內執行。你要小心,他們二人身上都帶手槍。”高紀毅遂派6名心腹衛士,由侍衛副官譚海率領,吩咐由劉多荃擔任府內外警衛任務,只許人進來,不許人出去。劉只知有大事并不知要處死楊、常。一切布置妥當以后兩個多小時,楊、常又來帥府徑入老虎廳就坐。
▲槍殺楊宇霆、常蔭槐(影視劇照片)
高紀毅和譚海率領6名衛士持手槍進入老虎廳,立即對楊、常宣布:“奉長官命令,你們二人阻撓國家統一,將二位處死,即刻執行。”楊、常聞言頓時木然、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即由6名衛士分兩組執行,楊、常分別被前去的衛士按住,一名衛士開槍結束了他倆性命,當夜陳尸老虎廳。
楊宇霆是個煙酒不沾,沒有嗜好的正統軍人,一生自負好勝。年輕時,為練騎術,半夜偷著騎馬被戰馬咬傷。領兵后,對違例士兵不論親疏,嚴加處罰。輔佐張作霖時,則以皇帝與宰相自勉,視主不二。他有秘書,卻經常親自批閱文件到深夜。但他心胸狹窄,對自己不睦的人從不寬容。
他非常迷信,家中常年養著術士,遇事扶乩問卜。老虎廳事件前,他還曾扶乩,得乩語:“雜亂無章,揚長而去。”術士認為乩語不祥,要他多加小心。當楊、常晚飯后二次進入帥府之后,直到夜2時許,家人不見歸來,乃要求術士張神仙用法術探聽楊的行止。張神仙作了法術后,去告訴楊家,他已派天兵天將去看過,楊正在大帥府打麻將牌,可能要打到通宵。楊家人深信不疑,安然入寢,直到翌日陳尸南關姜廟,始明真相。
事有湊巧,不幾天他便死于非命。后來民間這樣傳稱: “炸爛吳(俊升)張(作霖),楊(宇霆)常(蔭槐)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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