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云港,孔子曾在此登山觀海,秦始皇東巡至此建“秦東門”。連云港的云臺山被認為是吳承恩《西游記》中花果山的原型所在地,李汝珍的《鏡花緣》也創作于此,孫中山也曾提出在此建設“東方大港”。
然而,從百年前要建“東方大港”,到如今的江蘇“十三妹”,看似拿著一手好牌、起點不低的連云港,為什么就發展不起來呢?這是城市圈文章《》讀者的詰問,也是坊間對于連云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痛惜。
眾所周知,連云港的發展起點頗高,是首批沿海開放城市之一,如今更是“一帶一路”海陸交匯點。連云港也不缺名氣,在國家層面更有著新亞歐大陸橋“東方橋頭堡”之稱,還是國家東中西區域合作示范區、上合組織出海基地,還被譽為“大圣故里”,擁有港、城、山、海等多重風光。
不過,本該成為與大連、青島、廈門等城市比肩齊名,成為沿海明星城市的連云港,發展似乎不如預期。在首批14個沿海開放城市中,連云港的經濟總量僅高于秦皇島、北海、湛江,居倒數第四位。
資料顯示,連云港曾經輝煌過,最高排名江蘇“十三太保”的第五,僅比蘇州、無錫、常州和南京差一點。但今天,連云港是江蘇省內唯一沒有“百強縣”的設區市;更在2022年,連云港經濟總量被宿遷反超,跌落至江蘇末位至今,成為名副其實的江蘇“十三妹”。
確實,這堪稱“百年謎團”。連云港雖坐擁“山海相擁”的天然稟賦和首批沿海開放城市的政策紅利,卻長期陷入“資源優而發展緩”的困境。
連云港,何以至此?
一、連云港人深有體會“既生瑜何生亮”的困境
可以說,連云港是一個經濟發展跟不上節奏的城市。
這里,首先被詬病的就是港口發展遲緩乏力。
我們知道,江蘇大部分的海岸線都是灘涂和淤泥,因此沒有大港口,連云港是少有的良港,是江蘇唯一具備30萬噸級深水航道和40萬噸級散貨碼頭的港口。
“北通黃河流域,南通西江流域,中通揚子江流域。海州之通海深水路,可稱較善。”孫中山曾在《建國方略》中對連云港寄予厚望。
據載,1885年,年輕的孫中山曾蒞臨海州(現今連云港),被當時港口的繁忙景象和鹽場的繁榮所深深吸引。在1919年,孫中山在《建國方略》中構想將連云港打造為“東方大港”,這一構想吸引了眾多實業家,其中包括被譽為“江北三名流”的許鼎霖、沈云沛與張謇。其中,前兩位均為海州人。他們紛紛投資連云港,將其譽為“實業救國的風水寶地”。
改革開放伊始的七十年代末,國家決定在沿海地區建設五個國際級大港,也就是青島、上海、大連、天津與連云港。還要把連云港建成與世界級大港媲美的中國“東方大港”,以期實現孫中山先生《建國方略》中“東方大港”的構想。據有關資料顯示,當時已經與荷蘭簽訂貸款協議準備合資建港,荷蘭的專家與筑港機械相繼到達連云港,已在多個工程區開始了勘探作業。
但是,后來被“鄰居”,也就是山東的日照“截胡”。據知乎@阿里爺爺年輕的時候:在1978年全國科技工作大會上,侯國本教授向鄧小平進言,否定了連云港建設國際大港的可行性,建議改建日照港。侯國本發言說,“連云港不適合建設國際大港,建成了也守不住。因為連云港地處黃河故道,淤積了大量的泥沙,即便是挖沙后把港建成了,一個大浪過來,又堵死了,每年清淤的成本非常高”。鄧小平聽了發言后,認為有道理。侯國本馬不停蹄,當即用20分鐘寫了一份書面材料。下午,鄧小平就做出批示,連云港項目暫緩,要求組織專家對日照港進行重新論證。
同年12月,李先念副主席指示,召集國內有關專家、教授120余人開論證會。會上,侯國本的主張引起了江蘇很多專家的反對,爭論相當激烈。侯專家毫不客氣,據理力爭。最后,80%的專家表決通過了在日照建港,江蘇一部分講究嚴謹與科學的專家也投了贊成票。
1979年春,由交通部牽頭組織全國的港口專家、學者,先后到山東日照、江蘇連云港進行實地考察,然后集中到北京對港址進行選擇論證。在專家論證會上,侯國本從理論、數據和國內外工程實例等方面,全面闡述了在山東日照石臼建港的可行性、優越性。各方面的專家對港口選址的地理、地質、交通、水域、水文氣象、腹地及地方建筑材料等條件進行了全面對比,反復論證,最終采納了侯國本的建議。
最終,荷蘭暫停連云港的建設,把建設日照港煤炭礦石碼頭提上日程,以日元貸款進行全面建設,讓日照成為連云港的競爭對手,讓連云港失去了寶貴的戰略機遇,連云港人深有體會“既生瑜何生亮”的困境。
簡單的說,就是以70年代末的國內技術條件,連云港當時泥沙淤積情況不適合建造深水大港,而日照恰好有建設深水大港的優良條件。當然,現在技術成熟了,連云港發展30萬噸深水碼頭成為事實,但是困擾連云港的泥沙淤積問題依然存在,每年都需要耗費大量的成本清理航道,成本依然比較高。
連云港和日照港相距不足100公里。從吞吐量數據看,2023年日照港完成貨物吞吐量達到5.4億噸,集裝箱吞吐量突破600萬標準箱;而連云港港同期完成貨物吞吐量為2.7億噸,集裝箱吞吐量為500萬標準箱。日照港的吞吐量明顯高于連云港,幾乎是連云港的兩倍。
差距如此之大,原因大抵如下。
日照港腹地廣闊,直接腹地涵蓋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等多省。這些地區經濟總量較大,能源、原材料產業發達,如山東的鋼鐵、化工產業,為港口提供了豐富的貨源。連云港腹地主要是蘇北及隴海鐵路沿線部分地區,經濟總量與產業規模較小,貨源支撐相對不足。
日照港是全國唯一擁有兩條千公里鐵路——瓦日、新菏兗日鐵路——直通港區的港口,覆蓋晉陜豫等沿黃流域200余家煤炭、鋼鐵企業,鐵路拖運量年超1.1億噸,居全國沿海港口首位。連云港雖為新亞歐大陸橋起點,但集疏運體系滯后,長期依賴中西部腹地的依存度僅15%,且蘇北地區出海通道增多,如鹽城大豐港開通日韓航線,分流效應顯著。
而且,日照港深度融入山東港口一體化改革,與青島港協同效應顯著,2024年雙方間貨物轉運量達到1.2億噸。山東省政府還專門出臺文件支持日照港產城高質量融合發展。連云港雖定位“一帶一路”交匯點,但缺乏強有力的區域協同,省內支持力度不足,未能借力區域聯動。
時至今日,日照港周邊臨港產業集群發展成熟,與港口相互促進,形成了良好的產業生態。連云港的臨港產業集聚效應不夠突出,未能充分發揮對港口的帶動作用,港口與產業之間的協同發展不夠緊密。
但是,從交通條件來說,連云港是蘇北唯一擁有海港、鐵路、機場、運河、高速公路等交通集成的地級市,但規劃和建設嚴重滯后于新世紀發展需求,等級不高,集疏運條件較為落后,也嚴重制約了港口作用的充分發揮。
二、人文思想也影響連云港的發展
思想觀念滯后是重要癥結。部分干部存在“等靠要”思想,對國家政策依賴度高,主動創新意識不足。例如,在化工園區整治前,地方政府長期容忍高污染企業,反映出“重GDP輕生態”的短視思維。此外,“小農意識”“小富即安”等“十小文化”在基層干部中蔓延,導致改革魄力不足。
尤其是,開放意識與國際化水平不足。盡管擁有“一帶一路”支點城市定位,但連云港在國際產能合作、跨境貿易等方面進展緩慢。例如,港口航線密度不足,國際班列覆蓋范圍有限,與中亞國家的經貿合作仍以貨物中轉為主,缺乏深度產業聯動。相比之下,西安、重慶等內陸城市通過“中歐班列+產業園區”模式實現了開放型經濟突破。
2009年時,江蘇沿海大開發上升為國家戰略,明確把連云港定位為江蘇沿海大開發的龍頭,如今龍頭卻變成了南通。
細究原因,在這個關鍵大發展時刻卻出現了兩任主官后期落馬。
2019年7月,被當時媒體稱為“最腐敗市委書記”的原江蘇省連云港市委書記王建華,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
從2005年6月到2011年9月,王建華主政連云港,這六年是王仕途最得意的時期。
王建華曾主政南京江寧,卸任連云港市委書記后又調回省城,后曾任江蘇銀行黨委書記、江蘇沿海地區發展領導小組副組長,退休后被查。
媒體報道稱,王建華坐擁“四情婦”,退休后也不離不棄,旅游時曾一次帶倆。
王建華的繼任者李強,于2014年9月在任上落馬。從2011年起,李強在連云港主政剛滿3年。期間,他因強硬推動大手筆的城建項目而著稱,其中最為外界所詬病的就是連云港的BRT(快速公共交通)工程。據報道,李強主政連云港后,曾斥資10多億建設并開通了BRT一號線。連云港也成為江蘇省內第3個擁有BRT的城市,另兩個城市是常州、鹽城。然后,這個城建“大手筆”項目在立項乃至完工后,就引來一片質疑:原本用于改善城市交通運輸效率的BRT,在建成通車后,當地民眾卻發現,市民的出行時間并未大大節省,有的僅比以前的普通公交節省了幾分鐘,有的甚至還不如以前普通公交效率高。
據澎湃新聞報道稱,李強對“修路”似乎情有獨鐘,且凡事親力親為,“有時候連馬路牙子的具體樣子都要親自審定”。有的剛修好的路段,他看起來不順眼,馬上也要求推倒重改。因此,李強在民間也被人戲稱為“修路書記”。
李強也和他的前任一樣,曾主政南京白下和建鄴。2005年底,李強離開南京,先是擔任鹽城市委常委、副市長,隨后被“扶正”為代市長、市長。在鹽城擔任市長5年后,2011年9月李強北上,擔任連云港市委書記。也是擔任鹽城市長期間,在李強的主導下,鹽城修建了BRT項目。在其主政連云港后,他又在連云港復制了這一做法。
還有,曾任連云港市委常委、連云區委書記等職的郗同福因受賄案落馬。郗也曾主政過南京江寧。
可以說,在連云港,官本位思想充斥其間,即便是南京等蘇南干部到連云港任職,也改變不了連云港,但連云港可以改變他們!
蘇北“落后地區”的大多數干部,他們內心雖然隱隱承認自己發展得不如蘇南地區,但他們是絕對不會認為,他們管理和治理當地的理念和方法,不如蘇南來的干部的。自媒體“體制老司機”曾發文分析稱,蘇南干部開放、市場、自由等等這些思想理念,對他們來說,是不合時宜的,幼稚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此外,他們對這種來自發達地區,上面單位的任職干部,往往有一種隱隱的敵意。這來源于他們的保守和封閉。落后地區大多習慣于在一種固定的、普遍性的文化和觀念之下工作和生活,他們很少被外來的因素打擾和影響,體制內的領導和干部們在這種環境中過得很舒服,很愜意。這時候來了一個和他們有著不同觀念和文化的人,他們往往會擔心這個人會打破這種舒適圈,會影響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都會帶著一種陌生、觀察、孤立、警惕,甚至敵對的態度對待外來者。如果這位外來者表現出和光同塵的態度,與他們打成一片,他們就會覺得這個人懂事,也會慢慢接納這個人成為他們的一員。
所以,人文思想也是影響當地發展的因素之一。
當然,連云港發展不起來的主要原因也有人歸咎于江蘇省對連云港的忽視。該觀點認為,在江蘇省的布局中,江南地區作為經濟發達區域,憑借長江揚子江段黃金水道和京杭大運河的便利,能夠直接通江達海,無需經由連云港出海,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連云港在省內的戰略地位。此外,蘇南地區更傾向于使用長江上的蘇州港、江陰港、常州港、鎮江港、南京港以及臨近的上海港等港口,這些港口的便捷性使得連云港海港的優勢并不明顯。
不過,我們認為,?政策執行不力?也是連云港發展不起來的重要原因。盡管連云港曾多次獲得國家政策扶持,如1984年成為首批沿海開放城市、1994年成為亞歐大陸橋的東方橋頭堡、2009年迎來江蘇沿海大開發戰略方案等,但由于政策執行不力,未能充分利用這些機遇。例如,1984年連云港獲得了400億貸款扶持,但因政策執行問題導致很多企業相繼落沒;1994年成為東方橋頭堡后,因政策原因航運工作沒有起色;2009年江蘇沿海大開發戰略方案實施時,連云港未能及時出臺配套政策,招商引資效果不佳?。反觀南通,同樣的機遇如今已經邁入萬億俱樂部。
尤其是,到了2013年9月,連云港成為了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一帶一路”建設的首個實體平臺,繼而成為沿海城市主營國際多式聯運、拆裝箱托運、倉儲等國際貨物運輸的業務基地。然而遺憾的是,目前除了民營醫藥產業外,連云港并沒有把握多少機遇,很多汽車元器件企業選擇了鹽城,鐵路集裝箱直接走徐州,港口出海不是日照就是青島。
總之,連云港發展“緩慢”是因其經濟結構單一,轉型困難,缺乏高附加產業支撐,缺乏創新和進步,更關鍵的是沒有用好手中豐富的資源,“好牌打爛了”。
對此,坊間有“謀劃者”研判,如果“淮海省”成立,省會是徐州,那徐州和連云港就是省內的雙子星城市,城市地位不低于杭州和寧波!
也有人認為,應研究成立“海州灣經濟區”。就曾有學者提出,可借鑒國內外大灣區發展經驗,研究探討成立由連云港、日照、徐州、濟寧、棗莊、臨沂6市組成的海州灣經濟區,以促進該區域發展成為具有世界影響的大灣區。連云港位于該灣區的核心區,對于徐州而言,新沂和邳州能夠接收到更為直接的輻射和影響。相對于海州灣特別合作區,這是范圍更大、層次更高的區域協作模式。當前粵港澳大灣區已經成為國家戰略,中國第二個大灣區即包含滬杭甬、蘇錫常寧和南通上海都市圈大灣區也正在研究論證之中,海州灣經濟區同樣值得研究推動。
但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是,“人必自助,而后他人助之”。連云港若能錨定“港產城”協同戰略大方向,這座“山海之城”或可重現“東方橋頭堡”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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