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6日,老狼劇場版巡回演唱會《純真年代》上海站落幕。在音樂人和親友團的余興派對(after party)上,一位14歲女孩用她特地隨身帶著的長笛,跟老狼和吉他手楊健合作了一曲《來自我心》。她是上海音樂學院附中初二學生徐樂怡,年齡最小的老狼歌迷。
此輪劇場版巡演制作統(tǒng)籌、野行音樂主理人李輝在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上發(fā)了這段視頻,很快累計幾萬次播放。老狼微博轉發(fā)說這才是after party的真諦,并以顏文字(emoji)一顆心致謝小徐。小徐回應:“人生中吹長笛最緊張的一次,沒有之一,特別感謝叔叔們,圓夢了!!下次見!熱淚盈眶。”
余興派對《來自我心》(02:30)
兩位特別值得一提的粉絲
老狼巡演幕后總有溫暖故事發(fā)生。此次第一場連云港站演出結束之后,音樂人在后臺走廊上那一曲刷屏的《楓葉紅了》。上海站后臺不止有歌聲響起,還另有一段佳話——六年前高曉松曾在微博貼出他和老狼、鄭鈞跟復旦大學幾位學生的合影:“1996年,我的作品集《青春無悔》在復旦大學首發(fā)和首唱會。我和老狼鄭鈞在相輝堂前偶遇幾位復旦女生。那時青春逼人太甚!”
照片當中的一位女生,當年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的二年級學生夏睿睿,前天晚上在“純真年代”的后臺與老狼在近三十年后重聚。
1996年夏天老狼在相輝堂前與復旦學生合影,右一為夏睿睿(夏睿睿提供)
于是,6月6日這晚,兩年前第一次從爸爸那里偶爾聽到《戀戀風塵》之后開始關注老狼微博、把老狼演繹的“白衣飄飄的年代”當新歌聽的14歲的徐樂怡,和三十年來將《模范情書》《在劫難逃》一直放在隨身歌單里的夏睿睿,都坐在了上海嘉定區(qū)的保利大劇院里。這是老狼《純真年代》巡演第八場。
觀眾席里有中年夫婦,有年輕情侶,有成群好友,有孤身一人,有人帶著白發(fā)的爸媽,有人帶著幼小的孩子,有人帶著年輕的愛人。當晚嘉賓、以專輯《白銀飯店》為民謠觀眾熟知的“白銀雙雄”之一的張瑋瑋在臺上說:“狼哥的聽眾從十七八歲到六七十歲,真是長青樹。狼哥和他的歌就這樣陪伴著我們,正一起走過這個時代。其實很難得有這樣一個歌手,他年少成名卻從來不被功利所束縛,他那么自然、那么親近,存在在我們身邊。他是那么地熱愛音樂、熱愛朋友、熱愛生活以及熱愛after party。”另外一位嘉賓郭龍補充道:“就像我們曾經的一個朋友所說的,狼哥是上天送給所有人的禮物。”
“白銀雙雄”張瑋瑋、郭龍
徐樂怡和夏睿睿這次都是二刷了。
小徐此前看了無錫站,她在微博里說那是十四歲的她人生第一場演唱會。她記下每一首歌的感觸:“那些關于青春、關于友情、關于愛情的故事,雖然還沒有完全經歷過,但依舊能感受到狼哥歌聲中的美好。14歲的春天,這個夜晚,這些歌聲,會永遠留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我青春最美好的注腳,值得用一生去追憶。如果今天我沒有來,可能只是在練著日復一日的長笛、上著周復一周的課,但今天我來了。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會想起當年我幸福流淚的樣子。”
夏睿睿此前去了《純真年代》昆山站現場,當天她在朋友圈分享了很長一段文字,笑言很久沒寫這么多字了:“1996年,那時的留言需要BP機客服反復確認后發(fā)送,滾燙的情話和揶揄的笑話都會被同質為一個語氣。1996年,日后的巨星們在相輝堂唱完散場,偶遇還沒走的學生。大家在草地上坐下,開始聊青春理想,也聊人生迷茫。1996年,時代生機勃勃,我們不屑談論的東西,需要到了中年,才知道可能是生活的本質。1996年,第一次聽老狼。2025年,偌大的音樂廳里坐滿了曾經睡在上鋪的兄弟,身邊肯定不是同桌的你。那些沒寄出的信,沒牽到的手,沒敢唱完的歌,原來都成了往事的利息。今天站起來大合唱的中年人多少都還了一些青春的債,剩下的回到一地雞毛的世界后也就置之腦后了。”
6月6日演出現場
演出現場
演出現場
一地雞毛的中年人生里,音樂仍然重要,看演唱會卻多半不會是排序靠前的選項。夏睿睿說她疫情前會去音樂節(jié)看現場,疫情后似乎沒有再看過 livehouse,最近一次懷舊是去年的張學友演唱會:“完整看一場純民謠演出,我感覺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兒了。”這正是《純真年代》巡演的初衷。
“送戲到炕頭”
老狼說這次劇院巡演“其實籌劃了很長時間,從最初的談判,到準備曲目,排練,從我個人的初衷來說,我們這些年演了很多的音樂節(jié),是比較熱鬧、更年輕化的場景。有很多年輕歌迷特別享受音樂節(jié)的氛圍。體育館場景我們也演了幾場個唱。選擇在劇院,是希望中老年歌迷有機會在劇院里面坐下來,安安靜靜地來聽一場音樂會”。
劇場巡演制作統(tǒng)籌李輝曾任京文唱片總經理,現在是中國唱片音樂行業(yè)唯一國家級協(xié)會“唱工委”秘書長,也是老狼多年好友,他覺得劇場版和音樂節(jié)最大的差別在于劇場場景氛圍的完整性,“從老狼內心的主動表達來說,他做一個劇場版,是很完美的,氣場氛圍是很完整的。劇場是個容器,你往里邊填古典音樂,它就變成一個古典音樂廳,填歌劇就變成歌劇廳,放一個民謠的演出它就可以變得很民謠。劇場需要填充內容,我們就把制作精良的內容放進去。音樂節(jié)的問題,第一是制作比較粗糙,因為多個樂隊共用一個舞臺,甚至共用一套設備,一邊演一邊調音,你根本來不及去修正。第二是每天演出的陣容,前后的樂隊很雜亂,于是導致歌迷也是雜亂的。好處就是可能你會現場圈點新粉;或者像前些天音樂節(jié)現場唱到‘愛你的每個瞬間就像飛馳而過的地鐵(老狼現場改成了高鐵)’這句時,恰好有高鐵從場外飛馳而過,體驗是很不錯。但總的完整性不夠。再者中年觀眾歲數大了,去不動音樂節(jié),看演出還得有大座兒。”老狼也在臺上開玩笑,這簡直就是“送戲到炕頭”。
人到中年的老狼笑容依然年輕
每一場表演曲目連同嘉賓表演和返場,大概會有十八到二十一首歌。老狼的舞臺總是會與其他音樂人分享,每一場都邀請了不同嘉賓。張瑋瑋、郭龍、蘇陽、高旗、小六、萬曉利、馬條、小河與尋謠計劃樂隊、安娜伊思·馬田。演出曲目安排,李輝說全部由老狼親自選定,“老狼他很用心地在想這輪巡演的內容,整場演出分成上下半場,看上去很自然的,其實都是刻意設計的,包括每一個樂手的出場。前面用偏不插電的方式、更敘事性地去表達那些早期作品,后面大家可以跟著一起蹦。上下半場全是老狼自己設計,他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制作人。狼哥,我覺得他晚熟吧,年輕的時候他更多地是唱歌,發(fā)揮他的嗓音天賦。但他后來越來越有意識地拓展,會幫助新人,去創(chuàng)造各種機會、跟各種人合作,他現在對整個音樂領域不同部分的把控已經非常成熟了。他不是我們通常認為的那樣僅僅是一個歌手!他是一個真正的音樂制作人!他考慮的不光音樂本身,他考慮項目。就拿這次做劇場音樂會的設定、產品包括內容,每一場都不一樣,他都想得特別細。舉個例子,今晚的演出曲目還沒排完,他還在考慮。不僅是嘉賓的特點,他還要根據當天這個城市、這個季節(jié)、這一場觀眾的可能性去調整。你沒辦法說我是導演,你得聽我的。不可能!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每一個旋律、唱詞跟觀眾之間交互的細微感受。他可是千百次地唱,他唱了三十多年,他太知道了!我覺得他是非常稱職的制作人。有些調整雖然不是什么創(chuàng)舉,但他會特別精準地處理音樂一層一層遞進的狀態(tài)。比如上海站兩場,上一場嘉賓小河與尋謠計劃樂隊,和這一場嘉賓張瑋瑋郭龍,是不同的內容,那要怎么來做整個結構?當然有少許技術考慮,更多的是內容連貫性,要特別精準。他發(fā)揮了理工男的嚴謹性。”
老狼和“狼隊”音樂家們
兩天的演出前,老狼都說他得調整曲目,而且很緊張,無法接受采訪。問他久經舞臺考驗為啥還會緊張,他笑著說上海熟悉的朋友太多了。兩場演出結束后,老狼在返程候機時回應了采訪問題。他說,“雖然這些歌已經唱了無數次了,但是我想中年歌迷他們可能沒有機會在現場聽,所以選擇了這樣的劇院巡演。從曲目的安排上面來說,我更希望還原原始的錄音,所以有一些最初校園民謠版本的歌曲做了不插電的選擇。在編排這些歌曲的時候,我們加入了冬不拉和手風琴,更多的原聲樂器,也希望更還原所謂民謠的這種色彩。后半段做了很多電聲樂器的曲目,是希望能夠保證這種熱烈、濃烈的效果。通過相對長的時間的排練,整個樂隊,每個音樂家的表現、演奏,他們對自己聲部的理解都提高了不少,我覺得這應該歸功于音樂總監(jiān)龍隆。我們也編排了一些平時不怎么演的曲目,比如說像《給s》《歐洲特快車》《Radio北京》,還有一些翻唱的曲目,包括跟嘉賓的合作,大家通過排練嘉賓的歌曲,也提高了自己對音樂的認知,我覺得還挺好的一件事兒。”
哈薩克族冬不拉演奏者阿依巴爾
“活在他唱的每一首歌的每一個瞬間里”
《純真年代》巡演的標題來自老狼口中他最好的朋友、優(yōu)秀的詞曲作者郁冬的一首歌名。老狼多次在舞臺上說起他是如此幸運、感謝高曉松郁冬他們創(chuàng)作了這些雋永的歌曲。就像鮑勃·迪倫在《答案在風中飄:現代歌曲的哲學》一書里寫美國歌手佩里·科莫翻唱的名曲《沒有一首歌》,“佩里·科莫活在他唱的每一首歌的每一個瞬間里。他不需要寫歌就能做到這一點。他可能比寫下這些歌的人更相信這些歌。當他站在舞臺上歌唱的時候,他擁有這首歌,他分享這首歌,我們相信他唱的每一個字。從一個藝人那里,你還能期待什么,豈有他哉?”這段評價用在老狼身上也極為貼切。
李輝覺得:“狼哥身上有特別濃的中國傳統(tǒng)文人或者說知識分子的魅力,他有價值觀導向,有足夠的閱讀量,他會親近他喜歡的文學藝術,慢慢地,就會塑造了自己的風格,包括他對作品的選擇。你看他一共就只做了三張專輯。他有太多可能去做六張九張專輯,但他偏偏不做。原因不是他懶,也不是說他抱持對郁冬《純真年代》代表的那個時代的作者和作品的無限眷戀,而是他覺得當你沒有更好選擇的時候,堅持你原來的選擇就特別重要。這一點恰恰是很多娛樂行業(yè)從業(yè)者堅持不住的。這就顯示出老狼的與眾不同。”
李輝透露《純真年代》今年會演二十場。“劇場巡演肯定是沒有音樂節(jié)商業(yè)效益好。劇場原本都是歌劇廳或音樂廳,聲學設計是為樂器原聲發(fā)聲,沒有音響系統(tǒng)。為了滿足流行音樂演出,要租設備,增加一大塊成本。所以劇場巡演在市場導向的今天無關乎盈利,海報上甚至沒有他自己的形象。平時你看狼哥很隨和很謙卑,但他內在其實是很篤定的。校園民謠從某種意義來說跟詩歌是關聯的,跟后來的民謠是有點不同的。那個時代還有詩人在,校園民謠的聽眾普遍來說是有文學性追求的。那個時代的魅力保持在狼哥和他身邊接觸的人,像作家張馳、唐大年這些人身上。狼哥又是一個很輕松的人,他要好玩,不想給自己特別大的壓力,但理想主義是刻在他基因里的,他做的事兒比很多整天嚷嚷社會責任的人要多得多。狼哥做這次劇場巡演就是在印證一個并不那么主流商業(yè)化的項目在今天的文化價值。這么多優(yōu)秀作品的呈現,在制作上他放棄了所有的VJ和復雜的燈光道具。他只想讓大家專心聽歌。劇場有一點門檻,喜歡偶像的、不喜歡這些作品的觀眾不會進來。這樣反而舞臺上的人和臺下的人,大家變成了一個整體。”
臺上臺下一個整體
在上海站兩天的演出中,老狼多次唱到動情處眼泛淚光。他還開玩笑跟觀眾說我該不是到更年期了吧,特容易感動。當問到他是否有什么具體場景觸動時,他說“其實我們演過的八場,有很多場景都會特別讓我感動,我總是得‘忍住胸口的淚水’。回放一些歌迷拍攝的視頻也會讓我特別感動。我記得第三場,還在三月份,我返場的時候翻唱了張瑋瑋的《米店》,有一個場景讓我特別特別感動——有一個父親抱著自己極其年幼的孩子,大概只有幾個月大的一個小朋友,小朋友已經趴在父親的懷抱里睡著了,這位父親一邊跟著唱,一邊眼里泛著淚光。有一些歌,無論是《北京的冬天》還是《睡在上鋪的兄弟》,還有《流浪歌手的情人》,那些歌里面記載了很多過往,我的,別人的。當燈光掃過觀眾席的時候,你看到那些不再年輕的面孔……我其實很怕看臺下的表情,因為每次看到就會特別特別感動。昨天有一個場景,我忽然看到一個中年人在跟著我一起唱歌的時候,一下就特別難抑制心中的那種情緒。唉,不過作為職業(yè)演員,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要有更完整的藝術表現。你就得馬上轉移注意力,關注樂隊,關注歌本身。”
老狼和安娜伊思·馬田
“老狼是個知識分子,把自己管得非常好”
李輝估計這輪劇場巡演的觀眾里,“有30%-40%是年齡在三十歲以下的年輕觀眾,他們大多數是通過自媒體認識的狼哥。狼哥對新媒體保持的熱情和敏銳度跟年輕人一樣,不像一些中年人要么排斥、要么一提自媒體都是蒙的。但他也不會很刻意去迎合流量。像他那個雪地里唱《北京的冬天》的短視頻,我們本來討論要帶團隊一塊兒拍,后來覺得各方協(xié)調難度太大,他覺得這事兒太麻煩且不可控,就放棄了。但等雪真下起來,他摟不住,夜里兩三點了他自己拿著手機支架就在他們家樓底下拍了那條。你看他特別像個孩子,特別單純,特別有激情,那一刻他特別感性。但他其實是一個嚴謹思考的人,他會把感性化解成一個執(zhí)行方案,只有認為執(zhí)行方案可行,他才會推動這件事。”
上海站兩場演出結束,都有不少觀眾等在演員通道外面。老狼會耐心地滿足歌迷的愿望,在票根或歌迷自帶的各種物料上簽名,為一些人寫下送給某某或者生日快樂,跟一些人合影。第二場結束,劇場很貼心地在演員通道門外為老狼放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他不必再像第一天那樣站幾十分鐘。李輝說,“他從來沒把自己定位成一個明星,他一直就是個知識分子。在流行音樂領域,狼隊是極精簡的,所有人都在舞臺上。在沒有工作的時候他出門從來不會帶助理,一次都沒有。他是一個很自律的人,生活能力、工作能力很強,自己管自己管得非常好,這是不多見。”
李輝說,“演到現在,觀眾大體上是我們預判或者期待的那些人,他們喜歡閱讀,喜歡文藝,尊重作品,跟狼哥有類似或者接近的審美品位、視野和文化觀念。”比如,三十年來一直保持閱讀習慣的夏睿睿說:“最近讀完的幾本書里,最喜歡的是楊素秋老師的《世界上為什么要有圖書館》,這一套譯文出版社的非虛構系列都很有趣。正在讀易小荷的《惹作》,上一本《鹽鎮(zhèn)》也很喜歡。最近看的電影最喜歡的是意大利電影《還有明天》。”
老狼說:“書最近看得少,因為老花,看書變成了一個特別麻煩的事兒。再加上一直在忙演出。最近看的一本書是安娜伊思·馬田的攝影書《他們說你的歌有誰來聽》,其實很多照片斷斷續(xù)續(xù)地都看過。這本關于河酒吧和那個時代的書,我覺得簡直太好了。因為那個時代大家都在記錄成功人士、明星、名人,很少會有人關注這樣一群北漂,去記錄他們的生活、他們的音樂、他們的模樣。我看到小河、瑋瑋、萬曉利、郭龍、馬木爾等等,他們的經歷,年輕時候的面孔,帶著那種特別年輕的野性的表情,太珍貴了。音樂值得聽的太多了,最近很多年輕的、新的音樂人出現了。不過如果說推薦一張最好的,我認為是小河和尋謠樂隊做的新專輯《使風輯》。尋謠計劃是一個特別偉大的計劃,無論是他們那些現場的視頻,還是后來這張精心制作的錄音室專輯,我覺得都值得大書特書。它的意義不在于當下,不在于商業(yè),而在于這是對近一百年中國音樂的一個溫暖、充滿了愛意、充滿了人文色彩的紀錄,堪稱偉大。”
小河與尋謠計劃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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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文/陸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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