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朝廷正式批準上海建縣為始，有了縣，上海就要設縣署。首任知縣周汝楫抵任后，以舊榷貨場為縣署。這個縣署是以上海鎮署升充的，地處今十六鋪外咸瓜街老太平弄處。由于該地狹小，到元大德二年（1298年），中央政府決定將上海市舶提舉司（海關及船舶運輸管理機構）歸并四明，經省府批準，將舊市舶司署改作上海縣署理。這個由舊市舶署改建為上海縣署的地址，就在今老城廂光啟路北段。

當時的上海核心區域，在十六鋪沿江一帶，而新縣署向西移了一里路，用現代語講這里是“城鄉接合部”了，相對比較偏僻。次年，上海知縣動員僚屬和富紳捐款大修、增建新縣署，形成擁有廳堂、寢室、庫房、土地祠、獄牢、花園、牌坊等典型衙門建筑群。于是，這個初具規模的新縣署門前的東西向大街，就被稱為“新衙巷”。這不僅是上海老城廂最早的街道，也揭開了署治命名馬路的歷史。

700多年前的“新衙巷”，今天還存在，它叫學院路，是名副其實的“上海第一街”。明代學者唐錦在明代《弘治上海志》中有記錄——這部現存最早的上海縣志，在“卷二·鎮市坊巷”中記載了老城廂的五條街巷，為首的就是新衙巷，它在縣南，其余四條為新路巷、薛巷、康衢巷、梅家巷。

今天的學院路，東起東街，西至三牌樓路，全長僅469米。在700多年的歷史長河中，這條馬路曾經擁有過十余個舊名，從最初的新衙巷，到新街巷、新衙街、新衙前街、縣前街、縣前橫街，西段曾稱縣西街、院西街，中段曾稱縣東街、院東街，東段曾稱老學前街、舊學前街。1945年改為學院路，因為它的北首曾經是上海的學宮所在地，在它的北面還有一條聚奎街，取奎星高照之意。

1843年11月14日，英國駐上海領事館在老城廂東門到西門當中靠近城墻的姚氏房舍開館。三個月后的1844年2月，英國領事館搬到顧氏“敦春堂”，作為英國駐上海領事館首個館址。這個敦春堂就在新衙巷，選址此處，因為這條馬路是當時上海城廂的第一街。一直到五年半之后，外灘源的英國領事館才啟用。

新衙巷是上海縣署門前東西大道，在它的南面還有一條南北向的垂直通道，這是700多年前上海縣城的中軸線，從縣署到肇嘉浜（今復興東路），歷史上曾叫縣南大街、老縣前街、縣前直街、縣基街。明崇禎十四年（1641年），為紀念徐光啟，上海縣的官吏士紳奉旨在縣基街上造了一座石坊，這就是著名的“閣老坊”。民間也將這條街叫作“閣老坊街”。1931年3月，閣老坊連同那兩百多年的風雨滄桑一同被拆除了，這條縣基街就此改名為“光啟路”。

二

明嘉靖年間，中國沿海倭患嚴重，上海筑起了周圍九里、高二丈四尺的城墻，四周辟有六座城門，即朝宗門（大東門）、寶帶門（小東門）、晏海門（老北門）、儀鳳門（老西門）、跨龍門（大南門）、朝陽門（小南門），另辟三座水門。后來這些城門的俗稱都成了地名。此后，在上海設立“海防道”。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海防道成為一個駐上海的軍事常設機構。海防同知羅拱辰就在上海城的西城內建了海防廳署，其實這是一個兵營。后來，上海的倭患基本平定，海防道的總部遷移至松江府，到了清朝這里又改為右營游擊署。

1855年上海小刀會被鎮壓后，鑒于原來的文廟已被摧毀，于是由上海道決定，將右營游擊署搬走，在營址上重建文廟，這就是今天的上海文廟。這個道署的西邊有條南北向的通街，就被叫作“道前街”。再后來，東門有了兵備道，也筑了一條路叫“道前街”。為示區別，西門的就改為“西道前街”，因在上海話中，西與死諧音，遂再改為“老道前街”。海防道早已被世人忘記了，但這條小路至今留存著。

上海清代的道署很有勢力，又稱“上海道臺”“上海巡道”等，而它的全稱應為“分巡蘇松太兵備道”，原先也是一個軍事機構，是江蘇巡撫衙門對蘇州、松江、太倉三地的派出機構，初駐蘇州。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頒布“馳海禁令”以后，上海很快成為東海之濱的重要港口城市，進出口關稅以及海關管理業務日益繁忙。雍正二年（1724年），清政府決定蘇松太兵備道主管沿海海關事務，6年后又正式批準成立“分巡蘇松太兵備道”，控制三府地區的軍務和政務，并決定把巡道衙門移駐上海。次年，分巡蘇松太兵備道衙門在上海縣城大東門內落成，占地14畝，因衙門移駐上海，故又被稱作上海道。

衙門前新筑的馬路，就取名“巡道前街”，簡稱“道前街”。衙門右側的原水仙宮前街，遂改名為“巡道右街”。1911年上海光復，巡道舊址改為淞滬警察廳，原道前街也改為“警察廳路”，省稱“警廳路”，1964年以諧音改為金壇路。而巡道右街被改為巡道街一直沿用至今，它北始復興東路，南至喬家路。喬家路現已成為上海老城廂具有江南水鄉特征的老街坊，備受人們的關注。

三

今天18路公交車南起站點名叫“滬軍營路”，在南浦大橋西側。名字里有軍營，但它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兵營。

清代，隨著上海的開放和地位的日益上升，上海華界的許多機構的地位日益重要和顯赫，它們需要政府提供保護，于是經江蘇巡撫批準，上海道設立一支準軍事力量，叫作“撫標滬軍營”，也被稱為“滬軍營”或“親兵營”。其總部設在高昌鄉廢棄的立雪庵舊址，在城內和浦東設立分營，主要負責浦東11處和浦西12處的政府衙門、重要渡口、外國教堂的保衛。他們與現代的警察有點相似，所以被認為是上海警察的雛形。1905年，上海道批準籌建警察局，成為全國最早建立警察機構的城市。由于滬軍營是一種近似警察局的機構，滬軍營中年輕力壯的人被收編成警察，而滬軍營則遣散，營址成為同仁輔元堂，營址邊的一條道路則被冠名為“滬軍營路”，它北起外馬路，南訖苗江路。上海世博會改造時，滬軍營路消失了，但它作為一個地名留了下來，成了18路、45路、66路公交車的起點站。

官府糧倉在歷史上的地位也很高，因此它們也成為上海老城廂路名的資源。據記載，明代宣德年間，申巡撫侍郎周枕奏請，在上海建立了兩個大糧倉——一座在青浦的唐行，稱為“西水次倉”；另一座在縣東南浦濱，叫“南水次倉”。這個南水次倉簡稱“南倉”，它的實際地址在今陸家浜路南倉街處，每年秋收后從各地征收的糧食，經黃浦江沿陸家浜水系進入糧倉，這個渡口叫“南倉渡”，即今天的南碼頭。而今天的南倉街和倉基弄就是依這個南倉而得名。

同樣以官置糧倉命名的路名，上海老城廂還有不少：董家渡路上的里倉橋路與外倉橋路，河南南路上有西倉橋街，老北門內有舊倉街。以前在小南門內還有“白糧倉路”，所謂的“白糧”則指白米。

上海老城廂的署治路名名堂繁多，古代官方設立的傳遞信函公文的郵遞機構叫“官驛”或“郵驛”，這種驛站上海老城廂也有，因而在今天的城隍廟南側就有“館驛街”與“館驛東弄”。古代的文廟稱縣學，也是官辦的一種教育機構，因老文廟形成了學院路、聚奎街，新文廟則形成了文廟路、學宮街、學前街、學西街。在清代洋務運動中崛起的江南機器制造局，也是一種署治體制，它為我們留下了制造局路、局門路、局門支路、局門后路。

上海城里，歷史上曾有眾多的牌坊。史料顯示，至清道光年間有三百余處，其中大部分是貞節牌坊與彰顯牌坊，但也有署治的地標牌坊，例如老文廟甬道曾建立了宣教坊、惠政坊、澤民坊與集議坊。為了紀念這四座牌坊，那條甬道就成了今天的四牌樓路。

在今天，漫步這些老路，閱讀這些老路名，也是在讀懂上海的來路。

原標題：《【海上記憶】讀老城廂路名，讀懂上海的來路》

欄目主編：沈軼倫 文字編輯：沈軼倫

來源：作者：吳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