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白勞
老周辦完退休手續那天,特意買了張中國地圖貼在墻上。他用紅筆圈出三十七個旅游景點,計劃用五年時間走完。"先去西藏,"他指著地圖對老婆說,"最后去海南,正好過冬。"
社區醫院的免費體檢來得正是時候。老周穿著新買的運動鞋去檢查,回來時鞋底沾了片枯葉,像蓋著張病危通知書。
"癌癥早期?"老周把體檢報告折成紙飛機,從陽臺扔了出去。紙飛機撞在銀杏樹上,驚飛幾只麻雀。
他老婆正在廚房榨芹菜汁,榨汁機發出電鋸般的轟鳴。"肯定是騙局,"她關掉機器,綠汁順著臺面滴到地上,"去年隔壁王嬸體檢說有腫瘤,去三甲醫院復查屁事沒有。"
老周沒說話,默默把工資卡塞進老婆圍裙口袋。手機突然震動,銀行短信顯示取出全部存款的操作步驟。
"你發什么神經?"他老婆把芹菜渣甩進垃圾桶,"真要死了的人哪有精神發微信?"
第二天他們排在醫院第七號。診室門框上掛著"妙手回春"的匾額,落款被煙熏黑了。戴墨鏡的大夫像盲人按摩師般按住老周手腕,指甲縫里藏著褐色藥漬。
"大夫您看得清嗎?"老周盯著對方鏡片上反光的CT片。
"德國卡爾蔡司鏡片,"大夫的墨鏡滑到鼻尖,"能看到你膽囊里的膽固醇結晶。"
當冰涼的手掌按到肝區時,老周突然想起年輕時插隊,赤腳醫生也是這樣給知青檢查瘧疾。現在那只手戴著勞力士,表盤反光刺得他流淚。
"退號吧。"大夫在洗手池搓著手指,水流沖走表盤上的消毒液泡沫,"真要癌癥晚期,你早疼得跪地上了。"
老周系皮帶時發現多扣了個眼。候診區電視正在播醫療反腐新聞,解說詞混著叫號聲傳來:"...某些醫療機構虛構體檢數據..."
回家路上,老婆突然急剎車。那只紙飛機卡在雨刷器上,體檢報告被雨水泡漲,診斷欄的墨跡暈染成烏云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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