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牧羊

來源 | 新周刊（ID：new-weekly）

你聽說過“媽媽崗”嗎？

顧名思義，這是為有帶娃需求的女性所定制的崗位。

據湖北日報，5月28日上午，湖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省總工會、省婦聯聯合印發《關于推行“媽媽崗”就業模式促進婦女就業的通知》，決定在全省推行“媽媽崗”就業模式，方便寶媽們邊帶娃邊工作。

通知指出，“媽媽崗”是指能夠吸納法定勞動年齡內對12周歲以下兒童負有撫養義務的婦女就業，工作時間、管理模式相對靈活，方便兼顧工作和育兒的就業崗位。

其實，自2023年以來，全國各地的企業就已經開始設立媽媽崗。

無論是在工廠、餐廳還是酒店，媽媽崗員工都能擁有彈性的上班時間，大多數是早上8點到下午4點半——正好方便她們接送孩子上下學。

線下招聘會上出現的媽媽崗。（圖/@喵~）

針對“媽媽崗”，多數公司保證給買社保、周末雙休、不需要加班、請假方便。但一般情況下，給“媽媽崗”的工資不會太高。

盡管如此，不少寶媽依然表示心動，紛紛留言詢問自己的城市是否有這樣的招聘，評論區中儼然城市“報菜名”現場。

評論區“報菜名”現場。（圖/網頁截圖）

畢竟，對于睽違職場多年的全職媽媽們來說，得到一個工作機會，實在是太難了。

按現有“媽媽崗”的條件來對照，其實我們身邊早有類似的、針對婚育女性的職業，比如“益力多小姐”。

當新周刊記者在廣州市某公園門口找到“益力多小姐”萍姐時，她正穿著藍紫色的工作服、戴著遮陽帽，站在紅色的電動車旁，笑瞇瞇地和來往的“遛娃大軍”打著招呼。

萍姐今年48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高中畢業出來打工之后不久，萍姐生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女兒。

從此之后，萍姐成為全職媽媽，每天打掃、做飯、接送孩子，一做就是20多年。

走街串巷的益力多小姐。（圖/ @老！簡娜蒂）

兩年前，小女兒出生，萍姐在家附近遛娃時認識了一名“益力多小姐”，并對這份工作十分心動：“當時就覺得她的工作很開心，每天能和很多人聊天。”

恰逢這位姐妹準備退休，經過引薦，萍姐在小女兒上幼兒園的第二天就參與了面試。

9天的培訓后，她補上了這個缺，正式成為了一名“益力多小姐”。

萍姐每天早上7點50分送女兒到幼兒園，8點半到配送中心，9點正式開始工作。

中午可以休息一個小時，但萍姐總是隨意吃幾口老公帶來的飯就繼續開工，直到下午3點半正式下班。

接到女兒往家走的時候，也才不過下午4點左右。

“益力多小姐”與街坊聊天。（圖/@我改名字啦）

之前，萍姐曾經在社交媒體上刷到了不少工廠里的“媽媽崗”招聘，但那些崗位不是在外地，就是要進車間。

在她看來，這種重復勞動對眼睛、頸椎、手都不好。

而這份工作就在家門口，每天平均上半天班，手機平均步數為2000步，時間和工作環境都比較自由。

就算沒有生意，她也可以和熟識的遛娃街坊嘮嘮家常。

相熟的老奶奶路過，還會塞給她一把兒子出差帶回來的椰子糖。

早期的“益力多小姐”。（圖/益力多官網）

“培訓手冊上說了，在日本，我們這份工作就是專門為了媽媽們設立的。”這也讓萍姐倍感親切。

因此，權衡利弊之下，萍姐覺得這份工作就是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在找到這份工作之前，萍姐每天待在家里的時間都被各種瑣事占滿。

接送孩子、洗衣做飯，家里的大小事務都由她來負責。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時候，她只能拿出手機刷刷短視頻，生活就這樣日復一日地過去了。

然而，許多人對全職媽媽還是抱有“閑人”的刻板印象：

不用上班、沒有壓力，每天都在休息，都在“被養活”。

只是很少有人會去衡量全職媽媽的工作價值。（圖/《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用萍姐的話來說：“難道家里的衣服是自動掛上去的？飯是自己熟的？”

全職媽媽們每天都在做著“無酬工作”，卻總是無法被人看見。

萍姐也嘗試過保潔、車間等工作，但小女兒還小，家里沒有人能幫忙照看——

丈夫的工作需要三班倒，大女兒也要上班。

最后，萍姐只能暫時擱置自己的工作需求。

母親們慣性地被期待作出“犧牲”。（圖/《小謝爾頓》）

事實上，就算全職媽媽們有機會重新投入工作，在求職的時候也會遇到各種困難。

因為生育過后的三年“空白期”，全職媽媽@樂一曾在求職面試中屢遭刁難。

“我說明了自己是先想養好身體再工作，對方卻堅持認為是我生育后找不到工作，才‘美其名曰’做全職媽媽。”

對方還以此為由，給出了比她的期望薪資低得多的數字。

萍姐的學歷并不算高。超過20年的全職媽媽經驗，不僅沒給她帶來優勢，反而讓公司有各種各樣的顧慮。

有些公司甚至會直接表示，以她的年齡，“沒有什么培養潛力了”。

有過這樣的經歷，萍姐開始教育自己的女兒“在做出選擇的時候，一定要慎重，不要‘戀愛腦’”。

她深深明白，“全職媽媽的辛苦，很難有人感同深受”。

需要分給家庭的精力，讓已婚已育女性在就業市場上備受歧視。（圖/《82年生的金智英》）

可以想見，“媽媽崗”這一概念，對于屢屢碰壁的媽媽們而言，幾乎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較早一批探索“媽媽崗”的企業，主要集中在廣東省中山市。

中山市人力資源市場數據顯示，2022年第三季度企業用工需求超9萬人次。

招工旺季時，企業之間甚至出現“搶人”現象。

與此同時，待業家中的婦女卻難以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

基于這樣的現實情況，中山市婦聯率先聯動本地企業，推出了彈性工作、柔性管理的“媽媽崗”。

媽媽崗的幾種模式。（圖/媽媽崗小程序）

考慮到全職媽媽再就業情況，這種放寬了準入條件的崗位一經推出，就受到了許多待業女性的關注。

來自中山的黃小姐，在生育之后入職中山的一家企業，成為了一名“媽媽崗”成員。

黃小姐和丈夫相隔兩地，她只能獨自承擔育兒工作。

目前，她的工作環境好，可以讓她隨時請假，“雖然工資不高，工作也并不算輕松，但我很滿意現在的崗位”。

而她能得到這樣的“優待”，或許得益于團隊老板和幾位主要負責人的母親身份。

需要臨時請假時，媽媽們更能互相體諒。（圖/《外出》）

有公司在接受采訪時透露，設置“媽媽崗”時，確是秉持“做公益”的心情。

特別是在業務繁忙的時候，公司仍然會擔心“媽媽崗”員工的工作效率問題。

電視劇《第二次擁抱》中，離開職場8年的全職媽媽方原對面試官提到，離開行業8年，她從來沒有忘記看書學習。

因為照顧兩個孩子長大，她比之前更有耐心，更有責任感，也更懂得溝通。

但也因為她是媽媽、不再年輕，就沒有公司愿意再接受她了。

沒有比全職媽媽更艱難的職場。（圖/《第二次擁抱》）

面對招聘方的質疑，求職婚育女性能做的，唯有一再放低自己的身段。

而得到工作機會后，她們往往也會表現得更加積極，從而證明自己的“價值”。

據企業反饋，在實際操作中，“媽媽崗”員工的確表現出了更強的歸屬感和忠誠度，工作也更加努力。

有時她們的細心程度、工作效率和產品合格率，甚至高于普工。

一名企業HR透露，目前媽媽崗的人員流失率很低，同一家企業短期內不會開展多次大規模招聘，因此目前能提供的就業崗位仍舊有限。

目前看來，“媽媽崗”的模式不但能解決全職媽媽再就業的問題，還能滿足企業的用工需求。看到這種雙贏的情況，全國各地企業也開始效仿。

可以預見，以后“媽媽崗”可能會越來越多。

一些企業開始嘗試“媽媽崗”。（圖/@yinian1681）

與此同時，質疑也如期而至：

“媽媽崗”是有必要專門單獨設立的崗位嗎？這是不是把育兒的責任全部推到女性身上了呢？

現階段，我們無法否認，女性仍舊是帶孩子的主力。

根據國家統計局2024年發布的《第三次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第三號）》，女性在家庭瑣事上花費的時間幾乎是男性的2倍（無酬勞動領域的參與者每日平均時間為2小時45分鐘。

其中，男性1小時52分鐘，女性3小時29分鐘。

無酬勞動領域包括家務勞動、陪伴照料家人、購買商品或服務等活動大類以及勞動就業活動大類中的無酬實習等就業活動、社會交往大類中的公益志愿活動。）

即使不生育，女性也可能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圖/《第三次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第三號）》）

一名負責招聘“媽媽崗”的企業負責人表示：

夫妻雙方能平等分配育兒責任，當然是一件好事，也是未來社會需要達成的目標，但目前，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這樣的意識與條件。

在全職媽媽就業困難的前提下，他們爭取為一部分有現實需要的女性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

但“媽媽崗”的設立，絕不是鼓勵將育兒責任全都推給媽媽。

“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現實情況，我們無法改變。但如果能先滿足其中一部分人的現實需求，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

育兒的責任，本就該夫妻雙方共同承擔。（圖/《苦盡柑來遇見你》）

如今“媽媽崗”的設置，可以說是現實情況下一個折中的手段，幫助婚育女性從“全職帶娃”逐漸過渡到“全職工作”。

或許只有全職媽媽先就業、再擇業，才能讓女性逐漸擺脫必須“平衡家庭與工作”的困擾。

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楊菊華認為，除了生產階段外，育兒主體返回職場再就業階段的權益，對于緩解生育焦慮也至關重要。

換句話說，或許我們需要的不只是媽媽崗。

我們更應該期待的，是一種更兩性友好、更有人情味的，能讓已婚育者更好地照顧家庭的職場文化。

作者 | 牧羊，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新周刊》微信公眾號（ID：new-weekly）。《新周刊》創刊于1996年8月18日，以“中國最新銳的生活方式周刊”為定位，20多年來用新銳態度測量時代體溫。從雜志到新媒體，《新周刊》繼續尋找你我共同的痛點、淚點與笑點。關注新周刊微信公眾號，與你一起有態度地生活。官方微博@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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