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淚瓦斯狂噴、震爆彈和橡皮子彈橫飛、石塊與水瓶亂擲、道路被封堵……如此暴力場面，既不是好萊塢大片，也不是硝煙彌漫的戰區，而是出現在美國第二大城市洛杉磯。

據新華社、央視新聞報道，當地時間8日，首批300名美國國民警衛隊隊員進駐洛杉磯。這是美國60年來總統首次在未獲得州長請求的情況下調動州國民警衛隊。美國軍方還稱，約5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正在待命。

同時，洛杉磯全市已進入戰術警戒狀態。

洛杉磯之亂緣于特朗普政府連日大規模搜捕所謂非法移民從而引爆沖突。

圖為沖突現場

對此，美國總統特朗普聲稱要“解放遭移民入侵的洛杉磯”，加州州長、洛杉磯市長卻譴責特朗普挑起沖突、引發暴力。

外界擔心，這場被視為“特朗普2.0”時期美國最激烈的沖突會否將美國推向新的“內戰”？

沖突升級

局勢“炸裂”始于6日。

自當天開始，美國聯邦政府在洛杉磯縣“圍捕”非法移民。

執法人員突襲洛杉磯購物中心和工廠等多處地點，當場逮捕至少44人。

此舉引發當地民眾強烈反彈，他們圍堵執法人員，舉著“ICE（美國移民與海關執法局）滾出洛杉磯”等標語，雙方發生激烈對峙，迅即引爆沖突。

7日，沖突愈演愈烈，事態走向失控。

在沖突最激烈地區之一的洛杉磯縣派拉蒙市，執法人員發射催淚瓦斯和震爆彈，抗議者還以石塊和水瓶。

當天，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行政令，向洛杉磯派遣2000名國民警衛隊人員。

這是自1965年以來美國總統首次未經州長請求調動州國民警衛隊，被視為彈壓行動的重大升級。

8日，首批300名國民警衛隊人員進駐洛杉磯市中心。

與此同時，聯邦與州之間爆發“罵戰”，互相指責。

特朗普斥責紐森“無能”后，遭回懟部署國民警衛隊的行為是“精神錯亂”

特朗普斥責加州州長紐森和洛杉磯市長巴斯“無能”、無法控制混亂局面。

紐森與巴斯則批評特朗普政府決定向洛杉磯部署2000名國民警衛隊導致混亂升級，意在獲取政治利益。

加州副州長庫納拉基斯表示，可能會就美國政府部署國民警衛隊提起訴訟。

動機何在？

從表面看，洛杉磯之亂肇始于特朗普政府嚴打非法移民。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刁大明分析，特朗普意圖進一步推進上臺以來實施的美國史上最大規模遣返無證移民政策，試圖以高壓手段快速實現短期政策目標。而洛杉磯被視為移民“庇護城市”，目前以拉美裔移民為主。

美國輿論稱，此次在洛杉磯展開突擊行動正值白宮加碼逮捕非法移民之際。

數周來，ICE升級執法力度，以致被捕人數激增。比如，6月4日被捕人數達到2368人，創下新高，超過特朗普再次執政以來日均逮捕1000人的水平。

刁大明指出，與特朗普第一任期相比，第二任期移民政策的執行手段、方式更為嚴苛、肆無忌憚且具爭議性。包括針對邊緣灰色地帶的無證移民群體，不分青紅皂白就予以抓捕、驅逐，凸顯特朗普以極端方式推進極端議程的執政特點。

這一極端色彩在9日起實施的另一項激進措施中也可得到印證。

6月9日，美國將以“國家安全”等為由全面限制阿富汗、緬甸、乍得、伊朗、利比亞、也門等12國公民入境，并部分限制布隆迪、古巴、老撾、委內瑞拉等7國公民入境。

與“特朗普1.0”時期的所謂“禁穆令”相比，2.0版禁令覆蓋的國家范圍更廣。

從內在看，特朗普對移民“公事公辦”的背后或不免夾帶私心。此次專挑加州重鎮洛杉磯下手絕非無的放矢。

在特朗普及保守派眼中，加州是民主黨、自由派大本營，是孕育“覺醒”文化的溫床和庇護非法移民的避風港，自然成為重點打擊的理想目標。

與此同時，加州州長紐森又是對抗聯邦政府的刺頭，與特朗普關系高度緊張。從應對致命山火到抗議關稅政策，紐森與特朗普總是“對著干”。

此次向洛杉磯發難也恰好趕上特朗普威脅大砍加州聯邦支出的微妙節點，包括考慮終止對加州大學和加州州立大學的聯邦撥款。

有評論稱，特朗普繞過紐森“閃電”部署國民警衛隊，顯然是給后者一個“下馬威”，表明特朗普為這場期待已久的斗爭早已做好準備——要與深藍州的頭號政治對手就移民等政治核心議程“攤牌”。

刁大明認為，特朗普此番舉動不無黨爭色彩。通過在民主黨勢力集中的大城市（如洛杉磯）推進移民政策，制造沖突、激化矛盾，以壓制民主黨控制的地盤并鞏固保守派的支持。

會否出兵？

國民警衛隊在洛杉磯會駐扎多久？后續會否如防長赫格塞思所言若騷亂持續將派海軍陸戰隊壓陣？

這些備受外界關注的疑問目前尚無法解答，但是潛在的答案關聯局勢走向。

關于第一個問題，特朗普簽署的總統備忘錄指出，國民警衛隊的部署期限為60天，具體時長由防長赫格塞思酌情決定。

關于第二個問題，如果調遣常規軍，則涉及援引1807年《叛亂法案》，該法案授權總統在國內部署軍隊以平息叛亂。

目前，特朗普未透露是否準備援引該法案。他表示，這取決于是否存在叛亂，但又補充說將向任何地方派遣軍隊。

刁大明認為，特朗普曾表露過傾向于調動軍隊解決國內問題的想法，因此不能完全排除動用軍事力量的可能性。

特朗普或援引《叛亂法案》動用聯邦軍隊（資料圖）

蘊藏風險

一旦援引《叛亂法案》動用聯邦軍隊，在刁大明看來，短期內或有助于實現遣返無證移民的政策目標，長期而言則蘊含諸多風險。

首先，意味著總統走向無限擴權，將對美國制度構成威脅，甚至引發憲政危機。

事實上，特朗普此次打破傳統，未經州長請求便直接調動州國民警衛隊，已然引發巨大爭議。

刁大明表示，美國國民警衛隊實行聯邦與州雙重管轄。通常情況下，只有在州長提出要求后才能部署。

特朗普此次卻跳過這一步驟，他將《美國武裝部隊法典》第10條作為法律依據。

該條款列出總統可將國民警衛隊“聯邦化”（即總統直接指揮國民警衛隊）的三種情況：遭遇外國入侵或面臨入侵危險；發生反政府叛亂或有叛亂危險；總統無法使用常規部隊執行法律。

在特朗普看來，洛杉磯的抗議活動已妨礙法律的執行，是對政府權威的一種“反抗”。

然而，在分析人士眼中，特朗普此舉極為罕見且危險，正在挑戰總統權力的界限。

美國國土安全部前官員凱耶姆認為，城市騷亂可由當地警察和州政府處理，總統無視州長意愿自行其是，這在美國現代史上前所未見。而且，計劃出動2000名國民警衛隊人員來對付數百名抗議者，特朗普政府顯然反應過度。

刁大明指出，無論是直接指揮國民警衛隊還是威脅派兵都是對聯邦制的侵蝕。長此以往，“州自治”原則將被破壞，各州也將失去在聯邦制框架下應有的靈活性和自主權，這將對美國政治體制產生較大影響。

其次，一旦部署聯邦軍隊，美國可能會陷入“準內戰”。

若以極端軍事手段推進政策，顯示出特朗普反復破壞規矩、沖破底線，或引發民主黨效仿，或遭遇民眾反制，勢必進一步加深美國政治及社會裂痕，未來更難通過協商彌合分歧。

亂象背后

特朗普重返白宮以來，雖然不足半年，卻已亂象叢生。

早先，全美爆發抗議特朗普移民、關稅、反多元化等政策的大游行；

近期，整頓哈佛等高校、禁招國際學生等政令和舉措招來各方譴責，被認為重創美國聲望和軟實力；

如今，在高壓與反抗的碰撞下，洛杉磯空前動蕩，甚至有向其他城市蔓延的風險。

7日，近150名示威者在紐約曼哈頓與警方發生沖突，抗議暴力搜捕非法移民，超過20人被捕。

有評論稱，洛杉磯之亂足以寫入史書。

“從根本來說，（洛杉磯之亂）進一步凸顯一個美國對另一個美國的戰爭。”刁大明說。

以往，“兩個美國”或“美國反對美國”的經典說法體現在“開放的城市美國”與“保守的鄉村美國”之間的差異，“兩個美國”看似代表不同面相，但彼此相安無事，并不沖突。

如今，“兩個美國”卻對美國未來乃至涉及國運的重大議題各有想法，并已勢同水火。

“雙方不再能夠共同有效地構成有機互補的國家面相，而是演變為對國家未來發展方向的爭奪。”刁大明說，再疊加黨爭以及兩黨輪流執政，意味著美國未來在重大政策上會劇烈搖擺，可能將國家和社會推向持續動蕩。

作者：解放日報 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