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須琢,本心應存。 我們傾盡心力,只為將孩子這塊璞玉,雕琢成溫潤美好的模樣。
可生命的長河中,有一種遺憾是,當玉已成器,那份獨屬于他自己的光華,卻被磨掉了。
那些成年后反復上演的內心交戰,那些深夜里輾轉反側的自我懷疑,那些在人群中欲言又止的疲憊與糾結……我們稱之為“精神內耗”。
而這一切又是如何開始的呢?
起初我們誤解了孩子的“刺”,那本是他的光芒
那股我們急于磨平的“棱角”,或許正是孩子生命力的源頭。
我們常常將孩子身上那股沖撞的、執拗的、甚至帶點破壞性的勁兒,簡單粗暴地定義為“攻擊性”,并視其為洪水猛獸。
但若我們撥開行為的表象,去探尋生命的原點,會發現這股力量,其實是心理學意義上,孩子與世界建立關系最原始的引擎。
它是一粒種子破土而出時,那股向上的頂力。
它是一個嬰兒咿呀學語,第一次堅定地吐出“不”字時,對自我邊界的宣告。
它是一個孩子在畫紙上涂下第一個印記,那種“我要創造”的欲望。
它更是在感到被侵犯、被誤解時,從胸腔里騰然而起的憤怒,那是在說:“請看見我,請尊重我?!?/p>
這股被我們誤解的“攻擊性”,本質是孩子探索疆域、確立自我、守護尊嚴的生命能量。我們一心想教孩子如何溫良恭儉讓,卻可能在不經意間,令這股生命之火,在最需要燃燒的年紀,變成了微弱的殘焰。
一個沒有機會學習如何正當“攻擊”的孩子,也便失去了漂亮“防御”的能力。
“繳械”是如何在日常的愛意中,悄然發生的?
這個過程,從來不是疾風驟雨,而是和風細雨。 它藏在最尋常的對話里,裹著最甜蜜的糖衣,以“為你好”的名義,給孩子的生命力,套上三把枷鎖。
第一把枷鎖,叫“合群”。
它常出現在眾人喧鬧的飯局上,或其樂融融的家庭聚會里。
一家人商量著周末去哪兒玩,大人們七嘴八舌,最后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孩子眼睛亮晶晶地說:“我想去科技館看恐龍!” 這時,一個聲音可能會響起:“哎呀,科技館有什么意思,咱們去農家樂吧,大家都愛去,你要合群一點嘛?!?/p>
那一瞬間,孩子眼里的光,是否黯淡了半分?
我們當然是好意,希望孩子融入集體,不被孤立。可我們內心的焦慮,那種對“不合群”的恐懼,那種唯恐孩子被貼上“怪異”標簽的擔憂,讓我們下意識地選擇了一條最安全的路——犧牲掉那個最真實、最獨特的聲音。
孩子讀懂的潛臺詞是:我的喜好,會給集體添麻煩。我的真實,是對和諧的冒犯。于是,他學會了將自己的渴望靜音,把自己偽裝成大家期待的樣子。
當真實的需求一次次被“合群”勸退,孩子也就失去了為自己爭取的熱情。
第二把枷鎖,叫“懂事”。
它總在孩子情緒的堤壩將要決堤時,扮演著“理中客”的角色。
孩子放學回家,滿臉委屈,幾乎要哭出來。他花了一個星期做的手工模型,在學校被同學不小心碰壞了。他很難過,很憤怒,語無倫次地控訴著。
我們走過去,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輕描淡寫地說:“多大點事兒,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這么愛生氣,也太小氣了。咱們要做個懂事的孩子,大方一點,再做一個不就行了?”
我們渴望孩子擁有寬廣的胸襟,能從容面對挫折。我們更害怕處理這些棘手的負面情緒,它會讓我們感到煩躁與無力。息事寧人,似乎是最高效的選擇。
但我們不僅熄滅了孩子憤怒的火苗,更抽走了他情緒的柴薪。
他接收到的信息是:我的難過是小題大做,我的憤怒是不應該的。當這些感受再次升起時,他的第一反應不再是表達,而是壓抑和自我批判。
內心的兩個小人從此開始了經年累月的戰爭。一個在哭泣,另一個在呵斥:“不許哭,這很丟人?!?/p>
第三把枷鎖,叫“服從”。
它總是在我們自以為是的“權威”受到挑戰時,被立刻祭出。
晚飯后,您發現客廳的餅干碎屑,便認定是正在看電視的孩子吃的,于是開始批評。孩子急著辯解:“不是我,是下午來的小表弟……”
您或許正因工作而心煩,或許覺得在家人面前“失了面子”,便打斷他:“我還沒說完,你就學會頂嘴了?做錯了事不承認,還撒謊?”
我們希望維護教育的威嚴,讓孩子知錯能改。但那一刻,我們維護的,或許只是自己不容置疑的“正確性”。
孩子在這場不對等的權力對話中學到的是:事實的真相,在“聽話”面前,一文不值。解釋,等同于挑釁。
真相比權威更危險,這是孩子在噤聲中學到的第一課。長大后,當他面對不公,面對質疑,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會第一時間跳出來,讓他選擇沉默。
而所有沉默的背后,都是波濤洶涌的內心戲。
被折斷的“刺”,如何長成內心的“牢”?
那股被壓抑的、無處可去的生命能量,終究會找到出口。 它只是不再向外伸展,而是調轉方向,向內吞噬。
它會變成一個苛刻的“內在法官”,用當年我們說過的那些話,來審判自己。 想休息一下,耳邊就響起“你怎么這么懶惰”;在工作中爭取應得的利益,心里就有個聲音說“別那么計較,很難看”;搞砸了一件事情,鋪天蓋地的“你真沒用”便會將自己淹沒。
他活成了一座孤島,四面是海,海里全是對自己的指責。
它還會變成一種消極的抵抗,一種無聲的“非暴力不合作”。 既然不能在臺前響亮地拒絕,便在幕后無聲地怠工。 你讓我練琴,我不敢不去,但我可以全程不在狀態;你讓我打掃房間,我不敢不做,但我可以拖到最后一刻,敷衍了事。 這便是“被動攻擊”,一種極度消耗的生存策略。它既委屈了自己,也惹惱了世界,能量就在這無盡的拉扯和擰巴中,消耗殆盡。
從“繳械”到“賦能”:遞給孩子方向盤,而不是拆掉引擎
破局的關鍵,不在于放任,而在于引導。 我們要做的是,從一個“拆卸工”,轉變為一個“駕駛教練”。
第一步:看見并接納情緒的河流。 當孩子帶著任何情緒來到我們面前,無論是憤怒、委屈還是失望,請先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我看到你現在很難過/很生氣,能和我說說發生了什么嗎?” 這一句,是破冰的暖流。它意味著,你的感受,我看見了,它是真實的,它被允許存在。
第二步:清晰地為行為劃定邊界。 “媽媽理解你的憤怒,但我們不能因為生氣就去打人或者摔東西,因為這會傷害到別人和我們自己。” 這就好比告訴孩子,引擎的動力很寶貴,但不能橫沖直撞,我們需要遵守交通規則。
第三步:與孩子一同尋找出口。 “我們一起來想想,除了打人,還有什么辦法能表達你的憤怒,又能解決問題呢?我們可以不可以試著……?” 這是最重要的一步,我們將解決問題的“方向盤”,交還到孩子手中,并坐在副駕,隨時準備提供支持。
生命從不因削足適履而美麗。 一個真正內心強大、有力量去愛、有能力面對風雨的孩子,從來不是那個被修剪得完美無瑕的盆景。 他更像一棵在曠野里自由生長的樹,懂得如何扎根,也懂得如何向陽而生。他有感受風雨的權利,更有抵御風雨的能力。
愿我們的孩子,心中有尺,行事有度。既能對世界溫柔以待,也能在風雨來臨時,有力量撐開自己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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