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聽鹛記
——第二故鄉的小精靈(4)
- 賈洪國
亞東有山鹛,柔情婉轉隨,游蕩隨風舞,邊城悅鳥鳴。
亞東溝的褶皺地形像是天神揉碎的山河圖卷,北部的帕里草原鋪展著柔和的弧線,向南漸次隆起為參差的劍戟,那些被印度洋暖流滋養的峽谷,山溝里蒸騰著淡紫色的晨霧,恍若千萬只山鹛同時抖落的絨羽。
亞東縣位于喜馬拉雅山南麓、居日喀則五溝之首,亞東溝的地形特點是北高南低,平均海拔在3500米左右,北部為相對平坦的丘陵草原,南部則崇山峻嶺、峽谷密布。獨特的地理環境,成為了鳥類的天堂,鳥的種類很多,山雀類,鴉科鳥等鳥類時常可見,縣城下司馬就時常有紅嘴藍鵲光臨。如紅字,貝子,喜鵲,紅嘴藍鵲,灰椋鳥,黃鸝等。在亞東五年的軍旅日子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山鹛了。
下司馬鎮的炊煙剛剛漫過經幡,連隊柏楊樹的枝椏便成了五線譜。樹上就有一個山鹛窩,自由活動時間,總愛聽山鹛的鳴叫,嘹亮圓潤,像小號突兀的響起,又把握時機準確,融入其中仿佛給我們連隊賦予了新的詮釋。山鹛的歌聲和他的性格特征吻合,叫聲多樣,婉轉悅耳,似貓叫而更嘹亮剛強,似狼嚎而更圓潤悅耳,為圓潤的chee-anh對應叫聲。鳴聲為甜潤持久的dear,dear,dear聲,開始音高,很快下降,又開始叫第二遍。
帶著邊塞特有的蒼勁,卻又裹著江南雨燕的婉轉。我捧著搪瓷缸蹲在樹下,看那片灰褐色的影子在枯枝間倏忽閃現——山鹛的羽色原是極好的偽裝,若不是尾羽劃出十八厘米的優雅弧線,幾乎要與斑駁的樹皮融為一體。
山鹛屬雀形目鹟科噪鹛屬中等體形鳥類,俗稱黑老婆、山畫眉。體羽以黑褐色為主,嘴黃綠色,稍向下彎,腳淺褐色。是一種體形修長的鶯類,尾尤其長,體長可達18厘米左右,上體以灰色為基色,頭、頰、背、翅均為灰色中夾帶縱向褐色斑紋,頭部具淡色眉紋,但并不明顯。和山噪鹛一樣,總能聽見叫聲,但很難發現,它們叫聲婉轉動聽,但總喜歡在枯草亂木枝里活動,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小鳥。
我們連隊的官兵喜歡把山鹛叫作山噪鹛,剛到連隊時,經常到柏楊樹下看書報,因為非常喜歡山鹛,對于它的觀察也格外仔細,一只山噪鹛在窩里,它的尾羽露在巢外,我站在樹下看,雖然窩巢在離地面較高的枝杈上,但依然十分清楚。過了一會兒,外面覓食的一只鳥飛回來了,嘴里叼著一條蟲子站在巢邊的樹枝上。這時,窩巢里的一只,跳出窩巢,然后飛出去覓食了。站在枝頭的那只,跳入窩巢替換了飛岀去的那一只。它嘴里叼著的蟲子,是干糧,預備著在巢里餓了吃的。原來,山鹛孵蛋,是公鳥和母鳥輪流值班。
山噪鹛靈巧的歌者,似乎深諳兵法之道。四月末的晨露還沾著寒氣,第一聲"chee-anh"卻已劃破寂靜。那是種金屬質地的清鳴,仿佛炊事班老班長擦拭銅號時偶然漏出的音符,行蹤。有次我參加障礙訓練,循著"dear,dear,dear"的鳴聲潛行,迷彩服的臂章卻被倒刺勾住,待手忙腳亂掙脫時,早驚飛了正在啄食沙棘果的鳥兒。后來才懂得,觀察這些"黑老婆"需如狙擊手般沉靜:選個背風的土坡趴伏,讓目光沿著它們黃綠色的彎嘴游移,看那精巧的喙如何撬開松果,又如何閃電般叼住驚慌的尺蠖。
最妙的當屬換崗時分。巢中的山鹛將尾羽探出柏楊樹洞,像豎起的信號旗。歸巢者銜著戰利品在枝頭頓足,振翅聲驚落幾片去年的枯葉。交接的剎那,兩只灰影在空中劃出糾纏的螺旋線,宛如藏族姑娘跳"果諧"時交錯的氆氌袖。某次暴雨突至,我看見雄鳥用尾羽在巢穴上方撐起天然的雨棚,雌鳥則把雛鳥護在翼下,那些濕潤的啼鳴穿透雨幕,竟與遠處崗哨換班的軍號聲遙相呼應。
觀察山噪鹛的時間久了,對照筆記本的記錄查閱百科全書,終于明白山噪鹛屬于雀形目扇尾鶯科山鹛屬鳥類,山鶯、長尾巴狼、紫花尾。嘴尖而細,上嘴和下嘴尖灰色,下嘴基部粉黃色;眼淡黃褐色;上體主要呈灰褐色,頭頂及背部具黑褐色的縱紋;頭部具不甚明顯的皮黃色眉紋,過眼紋褐色;喉至上胸白色,甚為明顯,其余下體亦主要為白色,兩脅布滿粗且顯著的棕紅色縱紋;尾灰褐色,外側尾羽端部灰白色;腳褐色。
三十年前的一個暮春,亞東溝已經進入了色彩的狂歡季。當杜鵑染紅山崖,山鹛也開始換羽。晨跑時常見它們在康布麻曲邊梳洗,灰褐的舊羽逐片脫落,露出底下紫棠色的新生絨羽。這換羽的儀式持續月余,一個星期六的清晨,炊事班何先舉老兵突然指著天空驚呼——二十余只長尾山鹛正列隊掠過訓練場,它們新生的尾羽在稀薄空氣中顫動,如同指揮家揮動的銀棒,為邊塞的春天譜寫最后的華章。
何老兵退伍前那個深秋,我們最后一次見證了山鹛南遷。它們將穿越喜馬拉雅的埡口,去往印度洋畔的暖冬。通信員小李用紅綢系在柏楊樹上作標記,來年開春,果然有系著同樣綢帶的鳥兒歸來。去年有老兵自駕去了亞東,曾經有山鹛居住過的柏楊樹還在,說還新建了一個觀鳥臺,迷彩色的望遠鏡架上,總能看到新兵們對著山鹛圖鑒比劃。而炊事班窗臺上,依舊擺著戰士們用子彈殼焊制的喂食器,只是不知如今往里面添稗谷的,是哪雙年輕的手?
去過亞東的老兵對我說,在《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里看見過山噪鹛的學名。藏族導游指著監測儀屏幕上的環志編碼,說這是當年我們標記的第三代子嗣。忽然山風驟起,營區柏楊依然簌簌作響,三十多年前的軍號聲、山鹛的啼鳴與康布麻曲河水的潺潺,在海拔三千米的邊城交織成永恒的邊塞曲。那些穿梭在彈殼喂食器與紅外相機之間的精靈,終是成了連接鐵血與柔情、往昔與未來的信使。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 作者簡介:
賈洪國:1968 年生人,西藏軍旅五年,雙流縣報記者十年。出版有個人文學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跡 》 《 風兮雨兮》。近年來,主要精力用于采寫《尋訪戰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軍旅宥坐——尋訪戰友故事集》兩冊,50萬字已匯編成書。因為“人在變老,軍旅的記憶卻永葆青春!”把文字當成愛好經營,把生活當成詩意品味,一念花開,一念云起,在時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歲月漫漫的塵埃。
作者:賈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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