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今年想來北京,但我沒想到竟然這么快。
半個多月前,媽媽跟我說她在網上找了個工作,在我確認信息可靠后,她馬上買了兩天后的車票。
那天她中午的火車到北京,趁著午休,我去車站接她回來。她背著一個雙肩包,拎著一個手提包,穿著運動套裝,如果不是因為發根那點白頭發,單看她的臉和穿著萬萬不敢相信她今年有50歲了。
我提前盡我能花費的精力安排了想到的事情,一次性洗漱用品、毛巾浴巾、房門密碼、小區定位、水杯熱水壺、素食餐、鍋具碗筷、米面雞蛋...本來都是給她準備的,可等我下班回來,她已經給我做好了小米粥。
我心安理得的享受媽媽為我做的事情,也惱悔我怎么想到了那么多卻忘了告訴她燈怎么開(開關在柜子后面比較隱蔽),她摸著黑等我下班。
因為她之前找的那個工作出了點意外,所以還要在我這里繼續住,或許1天或許多天。我開始害怕媽媽為我做的事情,我怕她覺得她一定要做點什么。
她是了解我的,我一個人獨慣了,沒法跟我之外的人長時間待在一起。我不想,也不敢,尤其是我現在這個狀態,我沒法接受一些消耗,如果我狀態好的話,我能很好的自我調節,能允許一些消耗存在,但是我的精力已經大部分用來緩解我現存的情緒了,沒法再接受更多的情緒進來,一旦消耗殆盡,我一定會變成我都討厭的樣子,我害怕說出一些話,做出一些行為傷害我愛的人。
我經常聽到這句話“我也是第一次當父母/女兒...”
所以呢?
這就是你說話傷人,不考慮他人感受的理由嗎?或許這句話對聽者來說可以作為一個寬慰的理由,畢竟理解會消減憤怒,但絕不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我堅持認為對待愛的人更應該心懷感恩和善意,而不是把耐心留給毫不相干、只耗費自身精力的外人。
我盡量不讓自己感到消耗,關閉一些自我意識,允許一些非平時習慣的狀態出現,可以放松、懶惰、無意義一下,同時讓自己努力吸收,感恩媽媽為我做的事情,感恩她的付出,反饋我的感恩。
這些好像是有用的。
媽媽和妹妹大概是我僅有的兩個可能會對她們發脾氣(不耐煩)的人,雖然我并不希望這樣的場景出現,但相處久了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一些。她們總會默默地接納我,而在我開口說出之后我就已經后悔了,我一般會立即跟她道歉,如果是妹妹,我會問她怎么能感受到補償,而媽媽從來不會跟我計較,她只會毫無理由的愛我。
那天去火車站接媽媽,教她用地圖app看如何換乘地鐵,發現她的手機已經非常非常卡了,才想起來她在用的這部手機還是我前幾年給她買的,給她換手機這件事我就記下了,蓄謀了好幾天,端午一回來我就馬上下單,到貨很快,想到她一定很喜歡這個禮物,貨到了幾天我就興奮了幾天。
我們約了周日見面,帶她去了她想去的雍和宮,逐個拜了一圈又繞了兩圈總共三圈,這是個吉利的數字。而后我們在前院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那是個明亮的一天,讓人看著心情就好。我掏出了給她帶的禮物:
一部小米手機
她笑著說:“哎呀媽呀”,“我這還能用呵呵”,“就是有點卡”,“哎呀,還有手機殼呢”...
一條佛串
“這是我去麗江在福國寺遇到的修行師父給我的,開過光的佛串”
“哎呀,這跟我這個佛串一模一樣”,說著從包里掏出了一串顏色更深一些的,“我最喜歡這個了,都讓我盤變色了”,“呵呵”,“哎呀,你不要嗎”
“我想給你”
一些云南帶的好吃的
她打開了一塊鮮花餅:“這小餅真好吃”,“哦,里面是玫瑰花的呀”
她開心的像個小姑娘。
雍和宮出來我帶她去吃素食,提前在網上攻略看到附近朝陽門就有一家價格便宜菜樣豐富的素食餐廳。
“兩位”
對面人抬頭看了看我們,若有所思了幾秒:“你們進去吧,不收你們錢了”
“啊?”
“快閉餐了,我們不上菜了,剩的菜也不多了,不收你們錢了”
“啊!不好吧”
“沒事,你們要是不嫌棄就進去吃吧。”
和媽媽吃的很開心,菜樣不多但夠吃,也很好吃。走的時候我說:“媽,要不咱給她一半的錢你覺得怎么樣。”媽媽說:“行!”
我知道她也想這樣。
“你大姑娘陪你一天,心情挺好吧老伴兒”,我爸在群里發言。
“嗯呢,老好了”
我也老好了
周末那天看她熱的把防曬衣脫下來了,看著就不透氣,就給她下單買了件跟我一樣的戶外皮膚衣。前幾天下班早,想她了,也想去東四那邊逛逛,就跟她說:“媽,我晚上想去東四那邊一趟,我給你買了防曬衫到貨了,我過去給你唄。”
她工作的單位是航天局,保密單位,門口還有士兵站崗。
上次見面的時候不知道規定,我媽跟門口說:“這是我女兒”
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說:“您好~”
我感覺我媽說出“這是我女兒的時候”,她可驕傲了。
這回到那的時候離著很遠,我短促的喊了一聲:“媽!”示意她我在這
她穿著保潔的衣服,可是看起來還是很有氣質
好像也在示意,“這是我媽”,我也驕傲。
她今天不休息,我們簡單說了兩句
“你一會兒不還有事兒呢么”
“我沒事,我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你”
我媽不好意思的笑,笑的可開心了。
今年過年,我們有了很多的相處,離家多年后,她卻依然還是我心中那個強大的媽媽。
今年五一前,我們因為我要去越南的事有一些不愉快,但也就是在那時我們互相袒露脆弱。
困困說,我們都在用最平靜的話,說著最劇烈的事。
后來我沒想到她這么快就來了,媽媽到的那天晚上,我問她:“怎么突然決定來了?”
她說:“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沒勁了,想出來看看,也想去道場看看(佛教祭祀或修行的地方)”
“你來之前我還夢見你si了呢[捂臉](佛教認為夢見死亡是好兆頭)”
“啊,那好,消業了。”
但是我沒告訴她我夢見了什么
那個夢太真實了,我甚至還記得那些感受:
凌晨四點,我還在外面喝酒
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氣惱自己在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既不是發泄,也不是享受,哦我知道了,那是混亂,那是逃避,那是自我懲罰,負面情緒越堆越多。
她來找我了,剛到北京,手里還拎著提包。
這里不適合她,也不適合我,當然。而我已經不能再接受更多的道德壓力,因為我一直在道德審判自己。我壓不住了:“我現在沒辦法處理好我的生活,你對我來說是個壓力。”
她沒說話
叫了輛車,走到一座橋上,我停下來辨別來車,她也停下來,在我后面踱步走了兩圈,我也沒想說什么,她也依然沒說什么。
就在我回頭的瞬間,她跳了下去
我伸頭望,底下會不會很矮?她應該只是一時生氣?這只是一個意外的小狀況?可以挽回的,可以挽回的
可橋好高,她已經躺在那了
我也想跳下去
但是我不能自我了結生命,我必須接受,我失去她了,而且是因為我,因為我沒有調整好自己的生活狀態,把情緒傳給了我愛的家人。
醒來后我記錄:入夢、出夢,那一切都是一場夢,現在也是。夢醒了,好好生活。
她說她是來救這個家的,我信,她本不必承擔如此多的。
2018年,我為母親節給她寫了一篇短文
《媽,母親節快樂 這是寫給你的》:
https://www.douban.com/note/669423207/?_i=98242064DYCM-y
大王老師出生在樺甸的一個小村鎮...在那樣一個男尊女卑的地方,她把上學的機會給了弟弟,知識的渴望讓她自己努力學習,后來因為能力出眾考到市里成為了一名小學教師,領導都夸她有能力,家長孩子也都喜歡她...可能是因為她父親的忽視苛刻讓她缺少關愛,她那么優秀竟然被當時小她一歲的老王唱了一首《把悲傷留給自己》給拐走了...從我記事起,她在學校里就是那么漂亮,談吐氣質都跟別的老師不一樣,她常常仰起高傲的頭似乎在用她的倔強與生活對抗....自從生下妹妹,媽媽就不做老師了,那時,生活的壓力壓得她不得不支撐起整個家庭...受她影響我接觸了很多佛學,我漸漸明白了,她為我付出的不是簡單的噓寒問暖、體貼關懷,而是她做善法的同時把功德回向給她身邊的人,我因此受益太多了,我漸漸的也學著她...
我也有過想想如果堅持下來就是重蹈覆轍的經歷,但“幸運”的是我的自我太強了,我不想那么委屈自己。那她是不幸的嗎?不,只是她選擇這樣吧。如果再有一個類似的場景出現在我們面前,哪怕這次沒選,下次也會選。
“看起來,人生充滿岔路,我們總有選擇,可是,每條路都通往性格預設的終點。我們總以為選擇改變命運,卻忘了選擇本身由何而生。”——孟巖《命運之路,從未分叉》
其實最近的文字,我并沒有過多的向里剖析,因為那些探索就像從自己的心口取血,我需要打開一個傷口,讓自己再經歷一次那種流血,如此才能傳達出我飽滿的感情。而在此下,它已鮮血淋淋,我可能只能用一些我能想到的話,平靜的跟你說著那些發生在我內心深處劇烈的事。
那天在雍和宮,媽媽問我:“咱們什么時候去云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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