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3月20日,東京地鐵彌漫著致命的沙林毒氣,12人喪生,數(shù)千人受傷。這場由奧姆真理教策劃的恐怖襲擊震驚了全世界,也讓日本社會開始正視“邪教”這個潛藏的威脅。三十年過去,奧姆真理教早已破產(chǎn)解散,教主麻原彰晃與核心成員被處以死刑,教團看似煙消云散。然而,日本的“邪教”問題并未隨之消退。舊統(tǒng)一教會因高額獻金和“靈感商法” (煽動人的恐懼心理再高價推銷商品) 被法院下達解散命令,奧姆后繼團體“阿雷夫”仍在暗中招募信徒,甚至吸引了大量事件后出生的年輕人。為什么日本在經(jīng)歷如此慘痛的教訓后,仍然難以擺脫“邪教”的陰影?本文帶你一探究竟。
宗教法人,
邪教的“糖衣”
1995年的地鐵沙林事件并非奧姆真理教的首次犯罪。早在1989年,他們就殺害了反對教團的坂本堤律師一家,1994年還策劃了松本沙林事件。這些罪行之所以能接連發(fā)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奧姆披著“宗教法人”的合法外衣,得以在社會監(jiān)管的盲區(qū)中肆意擴張。教主麻原彰晃(本名松本智津夫)宣揚末世論,融合瑜伽、佛教和基督教元素,吸引了大量年輕人,尤其是那些對社會感到迷茫的知識分子。他們相信,通過教團的修行可以獲得超能力,甚至“救贖世界”。
95年東京地鐵沙林毒氣案的慘狀
然而,奧姆的“宗教”本質上是一種精心設計的洗腦機制。教團通過高額收費的修行課程、強制性捐獻和隔離信徒與外界聯(lián)系的方式,榨取信徒的財富和自由。更可怕的是,教團內(nèi)部的等級制度和對麻原的絕對崇拜,讓信徒逐漸喪失獨立思考能力,甚至愿意為教團犯下滔天罪行。1996年,奧姆被剝奪宗教法人資格,2000年宣布破產(chǎn),但其后繼團體“阿雷夫”依然以類似手法延續(xù)影響力。
麻原彰晃被執(zhí)行死刑
無獨有偶,舊統(tǒng)一教會的問題同樣源于“宗教法人”這一身份的濫用。統(tǒng)一教會以“靈感商法”聞名,通過恐嚇信徒“祖先受苦”或“惡靈附身”,誘導他們購買天價的“圣本”或“靈符”,甚至逼迫信徒捐出全部家產(chǎn)。2025年3月25日,東京地方法院以“造成巨大受害且情況持續(xù)惡化”為由,對統(tǒng)一教會下達了解散命令。這是繼奧姆真理教和明覺寺之后,日本歷史上第三個被解散的宗教法人案例。
舊統(tǒng)一教會設施
為什么“宗教法人”如此吸引這些團體?答案在于它的法律和稅務優(yōu)勢。根據(jù)日本《宗教法人法》,宗教法人可以享受固定資產(chǎn)稅減免,禮拜設施和相關收入也免稅。即便涉及“收益事業(yè)”,也只有34種明確規(guī)定的商業(yè)活動需要納稅。而像統(tǒng)一教會的靈感商法,由于其商品(如“圣書”或“壺”)被包裝為“宗教意義”,往往被排除在收益事業(yè)之外,逃避了稅務監(jiān)管。
在包裝之后,稀松平常的物件被標上天價
律師荒川香遙指出,即便統(tǒng)一教會失去了法人資格,其靈感商法所得是否需要納稅,仍取決于是否能證明這些交易有明確的“價格標準”。如果教團刻意模糊價格,聲稱這些是“自愿捐獻”或“宗教行為”,稅務機關很難將其認定為課稅對象。這種法律漏洞讓邪教團體得以在“宗教自由”的保護傘下,堂而皇之地積累財富。
從奧姆到統(tǒng)一教會,日本的“邪教”問題揭示了一個尷尬的現(xiàn)實:本想保障宗教自由的法律成了不法團體斂財?shù)摹肮俜街改稀薄H绾卧谧鹬匦叛龊痛驌舴缸镏g找到平衡,成了日本社會亟待解決的難題。
“低威脅”宣傳,
專挑年輕人下手
奧姆真理教覆滅后,其后繼團體“阿雷夫”并未銷聲匿跡。根據(jù)公安調查廳的數(shù)據(jù),截至2023年,阿雷夫及其分裂團體仍有超過1600名信徒,其中1200人以上屬于阿雷夫主流派。更令人不安的是,過去十年間,有近千名新人加入這些團體,其中超過一半是1995年沙林事件后出生的30歲以下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雖然未曾經(jīng)歷奧姆的恐怖時代,但對相關事件的介紹及反思早已是日本基礎教育的一環(huán),他們?yōu)楹稳詴晃?/p>
相關團體的勢力在過去一段時間里不斷壯大
阿雷夫的勸誘手法堪稱狡猾。他們往往隱瞞團體名稱,通過街頭問卷、書店搭訕或瑜伽課程等 “低威脅”方式接觸目標人群 。建立初步信任后,他們會邀請對方參加“學習會”,逐步灌輸陰謀論,比如“沙林事件是外部勢力策劃的陷害”。這種循序漸進的心理操控,讓潛在信徒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教團的邏輯漩渦。公安調查廳官員批評道,這種“欺罔性手法”利用了年輕人的人際依賴心理,讓他們在關系網(wǎng)中“無法拒絕”。
阿雷夫的“教室”里明目張膽擺放麻原彰晃的肖像用以膜拜
更令人感到后怕的是阿雷夫對麻原彰晃的崇拜從未停止。公安調查廳的搜查發(fā)現(xiàn),其設施內(nèi)仍懸掛麻原的肖像,播放他的“念經(jīng)錄像”,甚至使用所謂能夠注入麻原腦波的“神圣頭套”。
所謂能夠注入麻原腦波的“神圣頭套”在曾經(jīng)的奧姆真理教也出現(xiàn)過
一位曾在阿雷夫從事布教活動的脫會者透露,加入教團的年輕人往往對哲學、宗教或人生意義有強烈好奇心。他們并不完全相信陰謀論,但會被教團包裝精良的“教義”吸引,認為這些教義能解答內(nèi)心的困惑。這與奧姆真理教當年的吸引力如出一轍:麻原彰晃曾以“科學與宗教的結合”吸引了大量高學歷青年,承諾他們可以通過修行獲得“超能力”。
甚至搜查出大量用以向兒童進行宗教宣傳的畫冊
這種現(xiàn)象背后,折射出日本社會的深層問題。戰(zhàn)后日本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但隨之而來的物質主義和競爭壓力,讓許多年輕人感到精神空虛。尤其是90年代經(jīng)濟泡沫破裂后,社會流動性下降,年輕人面臨就業(yè)不穩(wěn)定和孤獨感加劇的困境。邪教團體恰恰抓住了這一空隙,以“歸屬感”和“終極答案”作為誘餌,填補了年輕人的心理真空。
曾經(jīng)的奧姆真理教“宣講”現(xiàn)場
統(tǒng)一教會的手法與之類似。他們通過“家庭聯(lián)合”的溫暖形象,吸引那些渴望歸屬感的年輕人,甚至不惜安排“集體婚禮”來強化信徒的忠誠。這種心理操控的核心在于:邪教并非簡單地“騙人”,而是通過精心設計的社交網(wǎng)絡和意識形態(tài),讓信徒心甘情愿地獻出一切。
統(tǒng)一教會在韓國總部舉行的集體婚禮吸引著全世界成千上萬的信眾
近年來,新冠疫情和日本對阿雷夫的嚴格監(jiān)管(包括設施使用限制)削弱了他們的招募能力,新增信徒正在得到控制。但這并不意味著威脅已消失, 公安調查廳警告,這種表面上的“弱化”可能只是假象,Aleph可能轉入地下,以更隱秘的方式繼續(xù)運作 。只要社會問題——孤獨、迷茫、歸屬感缺失——依然存在,邪教的種子就可能再次發(fā)芽。
解藥在何處?
奧姆真理教的覆滅本應是日本社會的一次警醒,但三十年后的今天,邪教問題依然如影隨形。除了社會心理因素,制度漏洞也是重要原因。日本的《宗教法人法》制定于1951年,旨在保障宗教自由,但其監(jiān)管機制卻顯得過于寬松。宗教法人認證只需滿足基本條件(如擁有禮拜設施和信徒),無需深入審查教義或財務狀況。一旦獲得法人資格,團體便能享受稅收優(yōu)惠,且除非犯下嚴重違法行為,很難被解散。
以統(tǒng)一教會為例,盡管其靈感商法和高額獻金問題早在幾十年前就已被媒體曝光,卻因“宗教自由”的保護而長期未受制裁。直到2022年安倍晉三遇刺事件暴露了統(tǒng)一教會與政界的深層聯(lián)系,公眾輿論的壓力才推動了政府對其采取行動。這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奧姆真理教:如果沒有沙林事件的極端后果,奧姆或許也會繼續(xù)在法律的灰色地帶游走。
總是需要極端事件才能讓日本政府認識到事態(tài)的嚴峻
為了應對邪教威脅,日本在1999年制定了《團體規(guī)制法》,專門針對奧姆及其后繼團體進行監(jiān)控,包括定期檢查和限制其活動。但這部法律的適用范圍有限,無法覆蓋其他潛在的危險團體。統(tǒng)一教會的解散命令雖然是一次進步,但其法律依據(jù)仍是《宗教法人法》中關于“違反公共福祉”的模糊條款,執(zhí)行起來充滿爭議。
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日本社會對“宗教”的態(tài)度過于寬容,甚至有些諱疾忌醫(yī)。傳統(tǒng)上,宗教被視為個人自由的領域,政府和公眾都不愿過多干涉。這種文化背景讓邪教團體得以披上“宗教”的外衣,逃避監(jiān)管。
警惕“種火”的復燃
三十年前,奧姆真理教的恐怖襲擊讓日本社會付出了慘痛代價;三十年后,統(tǒng)一教會和阿雷夫的活躍提醒我們,邪教的威脅從未真正遠去。這些團體如同“種火”,在社會裂縫中潛伏,等待時機復燃。日本的邪教問題不僅是法律或制度的挑戰(zhàn),更是社會心態(tài)的試金石。只要迷茫和孤獨仍在,邪教的誘惑就不會消失。
反對奧姆真理教及后繼團體阿雷夫的示威
解決這一問題沒有捷徑可走。政府需要更果斷的監(jiān)管,社會需要更溫暖的包容,而每個人都應學會獨立思考,警惕那些許諾“終極答案”的陷阱。只有這樣,日本才能真正告別“邪教纏身”的陰霾,迎來一個更加理性和光明的未來。
參考文獻
舊統(tǒng)一教會“解散命令”で「霊感商法」の利益に課稅できる? “宗教法人格”に教団がこだわる理由とは【弁護士解説】, 弁護士JPニュース
オウム後継、若者入信途絶えず 事件後に生まれた世代が半數(shù)―地下鉄サリン30年, 時事通信
オウム後継、今なお「麻原」信奉 施設に肖像、4割超が20~30代―松本サリン事件30年?公安當局, 時事通信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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