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可樂”是在舊金山某動物收容所舉辦的寵物領養大會上,彼時的它只有三個月大,虎斑皮毛與明亮瞳孔相映成趣,瞬間引發了我養貓的念頭。雖然領養手續無比繁瑣,但我還是耐心地完成了收容所規定的數十項任務,并在新年前夕如愿以償地把“可樂”帶回了家。
記得小家伙初來乍到那會,對我精心準備的食物和玩具毫無興趣,只靜靜地躲在角落里,一蹲就是幾天。盡管事先做過功課,知道貓咪到了新環境會怕生,但望著它孤苦無依的模樣,我還是憂心如焚。電詢收容所才得知,“可樂”自幼生活在一戶貓口眾多的寄養家庭,不僅每天都要在十幾只成年貓嘴下搶口糧,還要每周參加寵物領養大會,在人聲嘈雜中被圍觀、撫摸甚至強吻。這些經歷,在身為心理治療師的我眼中,簡直就是各種幼年創傷,需要無盡的溫暖與愛去愈合。
由于毫無育貓經驗,我翻閱了大量研究貓咪行為的學術資料,結合對“可樂”日常行為的悉心觀察,終于慢慢悟出一些門道。首先,“可樂”的幼年經歷讓它的依戀類型極為紊亂,混合了焦慮與回避兩種依戀原型。它很沒有安全感,一旦感覺被我忽略,就會湊到我跟前各種撒嬌賣萌,求抱求愛撫。但倘若我真放下手頭工作,攬它入懷,它又開始各種扭捏,千方百計地想要脫離我的“魔爪”。起初,我很受挫,一看到它努力逃跑的樣子,就感覺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其辜負。但轉念細思,又發現“可樂”的這種矛盾行為與人類在一段親密關系中的矛盾心理極為相似。比如,孩子渴望父母的關愛,卻不希望被父母束縛;戀人渴望愛的溫暖,卻又害怕失去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灑脫與隨性。
人如此,貓咪亦如斯。雖然它們的生活完全仰仗人類的喂養與照顧,令它們不得不在人類面前伏低做小,但身為獨立的生命個體,它們理應獲得平等與尊重。此外,在不斷地觀察與揣摩中,我還逐漸摸索出一些與“可樂”交流的小秘訣。例如,它似乎讀得懂我的臉部表情。假如我沖“可樂”笑,它會溫柔而簡短地“喵”一聲以作回應。抑或飛奔到我跟前,來回在地上打滾,露出它最柔軟的肚皮對我撒嬌;若是我心情不好,它會很識趣地與我保持安全距離,以免我生氣、殃及池魚。有一次,我與愛人因為生活上的一些瑣事起了爭執,“可樂”急忙從我懷中掙脫,躲進自己的小窩,一副深恐惹禍上身的模樣。這讓原本就很傷心的我,愈發悲從中來,埋怨它不該在關鍵時刻拋下我。但事后細想,如若一對夫妻起了爭執,我們會指望他們的孩子挺身而出,在爸媽中間做裁判員嗎?或是盼望著孩子乖巧懂事,安慰傷心難過的爸媽?答案不言而喻。既是如此,我又有何緣由責怪“可樂”的臨陣脫逃呢?說到底,無論是孩子還是貓咪,都是無行為能力的弱勢一方。成人世界的紛爭,本該與他們無關,也不該將他們卷入其中。不然,受傷害最大的只能是他們。
當我把自己的想法與愛人分享,他也對自己當時的壞脾氣懊悔不已。于是,我們約法三章,絕不在家里起爭執。一旦有矛盾,出門散步,邊走邊聊。沒想到這樣的方法竟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成效。室外的清新空氣將爭吵中常出現的“情緒腦”吹散,還緩解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公共的空間也使我們不得不摒棄旁若無人的肆無忌憚,盡可能地用理性平和的聲調和心境去看問題。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可樂”已從緊張羞怯、事事防備的小貓咪,成長為活潑自信、可愛粘人的成年貓。它也成為我新書《心洞》的主角。回首過往,突然發現養貓的經歷,恰是一種自我成長的過程。“可樂”不僅讓我磨煉了性格,變得更自控更有耐心,還讓我體會到什么才是一段親密關系應有的樣子。那就是,無論感覺多親密,都必須尊重對方的獨立性,懂得明確邊界的重要性。守護身邊,卻保持距離,給對方空間,才是保持感情歷久彌新的不二準則,也是父母與子女間最理想的關系狀態。
原標題:《趙婧:“可樂”的啟示》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錢衛
來源:作者:趙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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