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場到法庭。
5月20日,俄羅斯數據機構Smart Ranking統計了一份“收入最高的100家俄羅斯科技公司”名單。Lesta是排名最靠前的游戲公司,位列第28。
Lesta 曾是隸屬于Wargaming(WG)的工作室,后者是《坦克世界》和《戰艦世界》的版權所有方,Lesta既有參與這兩款游戲的研發,同時也負責它們在俄羅斯與白俄羅斯的發行。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后,Wargaming宣布支持烏克蘭,隨即退出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市場,Lesta也就此從WG獨立,繼承了游戲在這些地區的所有運營權。
2024年,Lesta的收入達到350億盧布(約合人民幣31.64億元),凈利潤達160億盧布(約合人民幣14.46億元),與2022年剛分家時相比,增長了821.1%。考慮到《坦克世界》是獨聯體地區的國民級游戲,哪怕是分了家,Lesta取得商業成功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不過,這家俄羅斯最成功的游戲公司,或將面臨被俄羅斯政府收歸國有。
據俄新社和塔斯社報道,俄羅斯莫斯科塔甘斯基地方法院于6月3日下達判決。
Lesta創始人馬利克·哈塔扎耶夫(Malik Khatazhaev),以及WG首席執行官維克托·基斯利(Viktor Kisly),則均被法院認定為“極端分子”,不再擁有對Lesta公司的任何權利,也被禁止在俄羅斯境內活動。
法院的解釋是:“因為他們為基輔政權的反俄政策提供了物質支持……用自己的收入資助了專門為烏克蘭武裝部隊購買裝備的資金。”
Lesta則被禁止在俄羅斯境內開展業務,其所有資產將暫時“轉移給俄羅斯聯邦”。所以現在就說Lesta被俄羅斯“收歸國有”并不準確,歸普京個人所有更是無稽之談,而是更類似于一種“法拍代管”的狀態。
但這種狀態將持續多久,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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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羅斯官方口徑中,Lesta跟力挺烏克蘭的WG仍有關聯,是這樁案子一切的源頭。正所謂“切割不徹底”,等于“徹底不切割”。
跟Lesta分家以來,WG發起了多項支持烏克蘭的慈善營銷活動。
2023年10月,WG針對旗下六款游戲推出了烏克蘭主題的商品捆綁包,籌集并通過烏克蘭政府平臺UNITED24轉賬了超過100萬美元,名義上“用于購買救護車”;但俄方認定這是在資助“烏克蘭武裝部隊”。
當時Lesta便立即通過游戲公告和社交媒體強調自己已跟WG切割,且“我們的項目不涉及政治”。但WG的行為還是促使俄羅斯當局對Lesta及其負責人馬利克展開調查。俄羅斯總檢察長辦公室認為,重組只是名義上的,維克托在Lesta獨立后仍然控制著Lesta,并秘密從俄羅斯和白俄羅斯攫取利潤。
Lesta當時的公告
馬利克曾表示,Lesta和WG是在2023年8月完成分拆工作的。但據塔斯社援引消息人士的說法,分拆期間,這兩家公司的資金都被匯入Lesta在中國香港的子公司。從2022年9月到2024年9月,99%的Lesta股份都歸Lesta香港所有。“檢方懷疑,這家離岸實體充當了向烏克蘭武裝部隊提供資金的渠道。”
據獨立記者“艾迪諾羅格”(The Edinorog)指出,Lesta香港最初擁有1000股,但后來又發行了1股,其所有者是弗拉基米爾·基斯利——維克托·基斯利的父親。直到2023年11月,這1股才轉回馬利克,而這剛好發生在WG烏克蘭營銷活動的不久之后。
從法律上來說,那段時間里的WG和Lesta仍屬同一實控人,且證據可謂確鑿。
圖源Telegram@The Edinorog
盡管不知道俄羅斯檢察院為什么會將這樁案子從2023年拖到2025年才正式動手,但在案件審查正式啟動之后,一路執行過程便是雷厲風行。
2025年4月17日,檢方正式發起對Lesta的訴訟,認定馬利克和維克托隸屬一個極端主義活動團伙;4月24日,Lesta及其相關人員的資產遭到查封;5月15日,莫斯科塔甘斯基地方法院無視Lesta公開審理的請求,發起了首次閉門聽證會;原定在5月27日進行一審,由于Lesta向法院提交了大量證據,又延遲到6月3日。
最終作為一審判決,Lesta敗訴,全部資產被政府扣下,馬利克跟維克托一道被打為“極端分子”。
不過法院明確表示:Lesta案的判決不涉及集團本身、公司員工和客戶,亦不會牽連玩過其游戲的玩家,其游戲產品的開發和技術支持仍會照常進行。執行對象只針對老板。
目前《坦克世界》和《戰艦世界》俄服看起來也確實風平浪靜,俄羅斯國慶日(6月12日)的慶祝及營銷活動都在正常進行,玩家們該玩還是照常玩。
俄羅斯日新聞標題:“讓我們一起慶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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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案件最吊詭的地方在于——直到Lesta國有案公開之前,Lesta在大部分俄羅斯和白俄羅斯人的心目中,都是一家“愛國企業”。
為《坦克世界》和《戰艦世界》設計宣傳和營銷活動時,Lesta始終迎合主流輿論,強調俄羅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即衛國戰爭的貢獻,“致力于保護歷史真相,弘揚家庭和愛國價值觀”。
他們跟大量具有官方背景的博物館簽署合作協議,通過游戲內活動向玩家介紹衛國戰爭及蘇聯/俄羅斯國產裝備的歷史,且每年都會慶祝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重要節日,包括勝利日、“坦克兵日”、“俄羅斯日”、“人民團結日”等。
莫斯科街頭慶祝2025年勝利日的《戰艦世界》廣告
期間《坦克世界》推出了特殊車庫“紅場”
2024年5月,Lesta也舉辦了一次慈善活動,通過出售游戲內的“紅色康乃馨”裝飾品,為俄羅斯的數百名二戰老兵及其親屬,以及白俄羅斯明斯克的老兵醫院募集資金。超過15萬名玩家參與募捐了1.19億盧布(約合人民幣1100萬元)。
截至2024年12月收到幫助的老兵名單(節選)
不過Lesta一直沒有公開支持俄羅斯的“特別軍事行動”(SVO)。
在6月3日一審判決后,Lesta發布公開信中解釋稱,他們此前是為了避免受到國際制裁,以及覺得不該把這種支持當做一種營銷手段,才一直選擇保持低調;但現在他們改變了看法:“愛國行為必須公開、大聲地宣揚,因此,我們首次附上‘表明立場’的證明文件。”
Lesta隨即公開了他們此前所收到的多封感謝信,分別來自俄羅斯前線部隊、慈善組織,甚至還有一篇來自俄羅斯國家杜馬國防委員會的副主席。另附一則清單,列明了Lesta向庫爾斯克、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運送人道主義援助的花銷。
“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國防部陣地的第45獨立工程旅指揮部及全體官兵,對貴公司在特別軍事行動中提供的支持表示衷心感謝……”
Lesta最后總結到:“我們堅信,我們為愛國主義教育和培養我國公民的責任意識做出了重大貢獻,其貢獻遠超許多私營公司和媒體機構。”
很難說這封信究竟是為避免遭遇更多清算而做出的防御性動作,還是為了給被判為“極端分子”的馬利克伸冤叫屈,但它提到的現象是一個客觀事實:《坦克世界》和《戰艦世界》,在當地早不再是單純的游戲商品了。它們都屬于后蘇聯地區屈指可數的、大規模、高質量、具有廣泛受眾,且擁有民族特色的游戲,在政治和文化宣傳方面具備獨特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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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利克本人在Lesta國有案之前的公眾形象,實則算是典型的“愛國企業家”。
他1963年出生于波蘭的一個軍人家庭,在大學接受過軍事訓練,拿到了海軍專業學位。他曾在兩艘蘇聯科考船上擔任電氣工程師,參與過四次南極探險。
年輕時的馬利克
20世紀80年代,蘇聯陷入經濟和政治動蕩,科研任務逐漸減少。為了養家糊口,在1991年——蘇聯解體的那一年,馬利克跟幾位海軍工程師共同創立了Lesta工作室。馬利克在科考船上就對計算機產生了興趣,創業時也毅然選擇了在獨聯體地區略顯薄弱的IT行業,理由如他在一期采訪中所述:
“這份工作帶來了收入,同時也有憂郁和絕望。在經歷過嚴謹有序的海上工程師生涯后,突然要面對經濟扭曲和前蘇聯基礎設施崩潰所形成的、渾濁的‘后改革’(指戈爾巴喬夫改革)世界,實在難以獲得心靈的平靜。我的靈魂渴望創造,而非茍活于昔日強國的廢墟之上。”
Lesta最初從事電影圖形和特效制作,2000年起投身電腦游戲開發。受《帝國時代》啟發,馬利克十分喜歡RTS(即時戰略游戲),Lesta開發的第一款游戲《協約國》(The Entente)就是以第一次世界大戰為背景的RTS。
《協約國》游戲封面
后來WG的維克托向Lesta伸出橄欖枝時,Lesta也剛好在開發一款以軍艦為主題的RTS。就當時的情況而言,Lesta和WG的商業合作很明智。
《坦克世界》大獲成功后,WG自然而然想要制作《戰機世界》和《戰艦世界》。WG擁有成型的引擎、成熟的網游運營經驗,以及一套由首席設計師謝爾蓋·布爾卡托夫斯基(Serb)指導開發的、泛用性極強的“爬線”經濟框架。
謝爾蓋對《坦克世界》的平衡手段以削弱為主
所以中文社區給謝爾蓋起了個“銼刀之神”的外號
而Lesta可以活用既有開發成果,提供艦船的設計與建模能力,雙方剛好形成優勢互補。
2011年,Lesta和WG簽署協議,合作開發《戰艦世界》。Lesta正式成為WG的一部分,以及《戰艦世界》的核心開發團隊。
2015年9月,《戰艦世界》正式上線,因為和《坦克世界》一樣鮮有競品,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績。2019年,《戰艦世界》全球月活躍用戶超過100萬,僅在上半年,Lesta的總收入就超過了9000萬美元。
如果沒有俄烏沖突,WG和Lesta的合作找不到結束的理由。然而一如30年前那般,歷史的洪流不期而至,把馬利克、Lesta和《戰艦世界》,悉數推向命運的十字路口。
Lesta資產被當局扣押后不久,馬利克在5月1日通過Lesta的Telegram發布了一段視頻聲明。他指出,公司財務活動完全透明,沒有證據表明Lesta向任何地方實際轉移過資金。
他還說:“突然間,一個愛國者變成了一個極端分子,這當然令人痛苦和反感,我的靈魂深處燃起了熊熊烈火……早在2022年,我就做出了所有重大決定。我留在了這個國家,我把我的未來與這個國家緊密相連。我團結大家,拯救殘存的游戲,復興游戲產業,而這正是我一直以來所致力的。”
馬利克·哈塔扎耶夫
目前馬利克仍與家人一同身居俄羅斯境內的圣彼得堡,并在準備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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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大家應該已經能意識到造成這一系列風波的真正隱患,其實在于此前作為商業合作伙伴的WG和Lesta有著不同的政治立場,或者說身處于不同的市場環境中。
2022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大批跟俄羅斯有聯系的企業,出于保住歐美市場、規避制裁的目的,主動切割俄羅斯業務,乃至解雇親俄員工。
在WG,謝爾蓋(Serb)是第一個被解雇的。此時他身為WG的創意總監,因在Facebook上公開支持俄羅斯,很快連帶WG一并遭到歐美網友的譴責。WG迅速否認這一聲明,宣布其“個人觀點與公司立場并不相符,他已不再是WG的員工。”
原帖被舉報刪除后,謝爾蓋證實自己和WG分道揚鑣
WG順勢表示:“公司正集中力量幫助基輔工作室的550多名同事及其家人”,提前支付工資、提供搬遷資金;還向烏克蘭紅十字會捐贈3000萬格里夫納(約合當時的100萬美元),借趕跑謝爾蓋的機會明確站隊。
2022年3月31日,WG正式宣布退出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市場。由于WG是在禁止海外企業退出俄羅斯市場的法案落實之前就退出的,所以俄羅斯當局拿它束手無策。
WG撤走了大批中高層和領導層員工,一些《坦克世界》開發成員加入了Lesta的白俄羅斯分部,而《戰艦世界》的核心開發團隊繼續留在俄羅斯。Lesta服或稱俄服,也不再由WG直營服,業務拆分期間,兩家公司尚可相互分享游戲開發成果;到2023年8月拆分結束后,這種合作也遭到法律禁止。
WG的一系列動作不可謂不快,這也并非毫無成本。
分家后,WG失去了2000多名員工、大約500萬用戶,以及超過2.5億美元的收入,市場份額下降了30%。根據謝爾蓋作為證人向法庭提供的證詞:WG在2024年甚至沒有盈利。
謝爾蓋還特意翻了WG首席執行官維克托的舊賬:“維克托(當時)堅信,六個月內俄羅斯就會經濟崩潰,人們不會再有時間玩游戲,與‘RuBy地區’(俄羅斯與白俄羅斯)維持聯系所造成的聲譽損失,將遠超任何可能的收入。”
謝爾蓋評價:“維克托一直夢想成為一個真正的歐洲人”
但事實是,留在俄羅斯的Lesta過得很滋潤。Lesta并未失去核心人手,以及軍事載具的設計和建模能力,單是為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的既有用戶穩定提供游戲內容,就足以讓Lesta賺到盆滿缽滿。
2023年8月以后,《坦克世界》跟《戰艦世界》的俄服與直營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更新道路。拜Lesta的開發人員所賜,俄服能玩到很多其他服務器玩不到的東西。
比如《坦克世界》更新了“噴火坦克”;而《戰艦世界》推出了假想的中國戰列艦“長征”——其背景是在Lesta設想的世界線,一艘日本的“大和”級戰列艦于二戰結束后轉交給了中國海軍,用蘇聯援助的武器進行了現代化改裝,成為了“長征”號戰列艦。這艘船沒有常見的回血技能“維修小組”,取而代之的是獨特的“作戰指令”,性能十分極端,但玩起來也非常有趣。
“長征”號戰列艦
就像“長征”那樣,設計新載具時,Lesta敢于從新機制下手,為游戲的對戰環境帶來更多花樣。Lesta的實際產能也跟得上他們異想天開的想法——換成謝爾蓋的說法,在Lesta圣彼得堡分部的人過來接手、WG撤走大批高管之后,明斯克開發人員的工作效率提升了三倍。
相比之下,WG這邊的設計越來越顯得畏首畏尾,只在數值和IP聯動方面大做文章——到底哪邊在開發和運營層面獲得了真正的“自由”,僅看游戲本身還真不好說。
《碧藍航線》跟WG的《戰艦世界》長期聯動
Lesta清楚自身市場有限,所以也在這兩年發放了遠勝于WG直營服的福利和補貼;因為物價的關系,俄服氪金倍率亦比直營服低。
依托穩定的產能和積極的商業化策略,Lesta才創下了本文開頭所述的成功,不光穩住了“RuBy區”的國內市場基本盤,就連一些中國玩家也沖著特色內容或便宜的氪金價格,投靠了俄服懷抱。
只是在換了老板后,《坦克世界》和《戰艦世界》俄服的輝煌能夠持續多久,還很難說。
結語
案件審理期間,“愛國企業”Lesta和“愛國企業家”馬利克贏得了很多人士的同情。
俄烏沖突爆發后,俄羅斯境內各大外國游戲公司的分支機構都像WG那樣跑路,數以萬計的IT人才外流,許多人曾認為,俄羅斯電子游戲的歷史會就此終結——堅定留在俄羅斯、甚至還能盈利的Lesta,對于行業而言無異于一座燈塔。
5月21日,俄羅斯四大IT協會聯合700多家企業簽署公開信,請求俄羅斯總統普京關注針對Lesta的調查。信中稱,IT行業對這一事實深感擔憂,懷疑對Lesta從事極端主義活動的指控“是重新分配經濟資產和強制扣押財產的工具”。
信中提到,訴訟啟動后,Lesta收到了200多封來自關鍵IT專家的辭職信,最專業的員工也開始接受外國公司的錄用通知——對于整個俄羅斯的游戲行業而言,這都是令人擔憂的信號。
另一方面,這些發自俄羅斯境內的同情聲音都表現得十分克制。畢竟案件全程閉門審理,誰也不知道檢方手里是不是握著更加確鑿的“叛國”證據,自己的過度聲援沒準就會化作“回旋鏢”。
也正是審判的高度不透明性,給一些在俄羅斯境內遭封殺的反對派媒體落下了口實。這些媒體口中,Lesta就是被做了局——它的唯一罪過就是盈利,所謂的“叛國”跟“收歸國有化”可能只是借口,旨在將Lesta有利可圖的資產轉交給其他的俄羅斯IT企業或寡頭。
事情在接下來的走向也并不清晰——Lesta目前在名義上由俄羅斯聯邦政府代管,我們從外部很難了解其在當下對于實際業務和公司運營的干預程度。
若上訴后維持原判,則公司的所有權將對外進行拍賣,但由于輿論反響激烈且復雜,很難說是不是還有當地公司敢出來接這個燙手山芋。
人們在談論“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的時候,通常總會認為這背后是受到某個人或某群體的具體動機所驅使。但如果起初只是“沒想到事情一上稱會這么重”呢?
輪子只是滾動了起來,然后軋過了一切。
部分參考資料來自:
https://smartranking.ru/ru/ranking/big-tech/?page=3
https://tass.ru/proisshestviya/24125975
https://www.kommersant.ru/doc/7775832
https://www.kommersant.ru/doc/7215969
https://ria.ru/20250426/genprokuratura-2013563207.html
https://tanki.su/ru/news/notifications/open_letter/
https://gvozdiki.lesta.ru/
https://dtf.ru/gamedev/4760-my-byli-sami-sebe-investory-intervyu-s-malikom-hatazhaevym
https://en.ain.ua/2023/09/21/wargaming-lost-250m-interview/
https://nsn.fm/society/razrabotchiki-mira-tankov-zayavili-chto-bezvozmezdno-poluchili-litsenziu-ot-wargaming
https://vk.com/sburkatovskiy
https://korabli.su/ru/news/media/armada-changzheng/
https://meduza.io/en/feature/2025/06/06/game-over-for-lesta
https://novayagazeta.eu/articles/2025/06/09/suverennyi-mir-tan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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