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怕你窮、怕你苦，更怕兄弟開路虎。心里一旦失衡，想法也就開始不走尋常路。武備與窮兵黷武其實只是一線之隔。

在上個世紀90年代，「他們有這個，我們有那個」的對比論調曾非常流行。人們非常喜歡拿航空母艦的數量來做比較——而這顯然對蘇聯不利。出于某種原因，這常常被視為蘇聯「無能」的最佳證據。

那些熟悉海軍軍備的人堅稱：蘇聯壓根兒就沒有一艘真正意義上的航空母艦。起初，還試著和他們爭論，后來放棄了爭辯，最終這位俄國作者甚至同意了他們的說法。因為，說到底，蘇聯確實沒有「航空母艦」。蘇聯建造的是航空母艦巡洋艦（авианесущий крейсер），其中最有名（也是唯一一艘的）就是「庫茲涅佐夫蘇聯海軍元帥號航空母艦巡洋艦」。

「庫茲涅佐夫號」航空母艦巡洋艦

在研究這艘龐然大物的歷史時，就不難理解它為何成了唯一一艘此類艦艇。我不能肯定它的設計周期有多長，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個擁有2560名船員、相當于二十層樓高的艦船，不可能在兩個月里就草草造好——這是基本事實。

事實上，蘇聯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前，就已經著手研發類似的艦船。

蘇聯的航空母艦：是誰鼓起勇氣讓它們停下腳步？

1982年9月，「庫茲涅佐夫號」正式開始建造。三年多后，這艘艦下水，隨后開始舾裝與調試工作。調試、試航、驗收全都趕上了困難重重的80年代。這段時間里，該艦曾多次更名：最初叫「蘇聯號」，之后改為「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號」，再后來變成「第比利斯號」。而整個過程中，它甚至都沒離開過造船廠。

直到1991年1月20日，這艘軍艦才正式交付，加入蘇聯北方艦隊。但那時，蘇聯本身也已是風雨飄搖，離解體不遠了。

效果圖

風云突變的1991年

1991年8月，爆發了注定將成為蘇聯和現代俄羅斯歷史中黑色篇章的一連串事件。

當時，「庫茲涅佐夫號」的艦長是一級艦長維克多·斯捷潘諾維奇·亞雷金。就在那年11月，亞雷金收到了來自時任烏克蘭主席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的一封電報。電報中要求艦只停留在塞瓦斯托波爾錨地，不得出航，直到烏克蘭做出決定。

不知出于何種理由，克拉夫丘克和他的同僚認為「庫茲涅佐夫號」是烏克蘭的財產，因此禁止其駛往其他地方。

對此，亞雷金答復道：烏克蘭這個國家還不存在。因為當時尚未舉行獨立，公投結果也還沒有宣布成立新國家。因此，他——艦長亞雷金，將繼續遵循蘇聯北方艦隊司令部的命令。而恰好那時，艦上正好有北方艦隊的海軍少將尤里·烏斯季緬科在場。

在這樣明確的拒絕之后，1991年11月30日，「庫茲涅佐夫號」重型航空母艦巡洋艦啟航，駛向博斯普魯斯海峽。艦上的一部分船員和航空兵則留在了岸上。

航空母艦巡洋艦“蘇聯海軍上將庫茲涅佐夫”號

要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必須得到土耳其的官方許可。但“庫茲涅佐夫”號并未提交任何正式通行申請，因此自然也沒有獲得通過海峽的正式許可。然而，航母依然順利通過，土耳其當局甚至沒有嘗試阻攔這艘巡洋艦。

1991年12月1日至24日，“庫茲涅佐夫”號繞行歐洲，最終抵達位于摩爾曼斯克州的永久部署基地。

此后，那些在航母離港后被留在岸上的第100艦載航空團飛行人員，命運變得非常不同尋常。其中一部分拒絕向烏克蘭宣誓效忠，轉而加入俄羅斯的第279艦載航空團；而另一部分人則拒絕效忠俄羅斯，留在烏克蘭軍隊中，最終因為烏克蘭沒有航母而以“第100艦載航空團因無航母可依托而解散”的理由被全部遣散。

“瓦良格”號巡洋艦：烏克蘭海軍未竟的驕傲

如今人們幾乎不再提起，但“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其實還有一個孿生兄弟。正如所有雙胞胎那樣，這兩艘艦艇的命運在許多方面相似——只不過這位兄弟最終沒有配備上成千上萬的艦員。

1985年，在蘇聯烏克蘭加盟共和國尼古拉耶夫市的黑海造船廠船臺上，又一艘航空母艦巡洋艦開始建造，它最初的名字是“里加”。正如你所見，蘇聯當時并沒有放棄組建海上航母戰斗群的設想。

到了1990年，這艘正在建造中的巡洋艦更名為“瓦良格”——那個“誓不投降敵人”的名字。而這艘船建成了大約70%，便陷入了席卷整個蘇聯的財政危機和政治紛爭之中……最終未能擺脫困境。

試航期間的照片：右側是后來的“庫茲涅佐夫海軍元帥”號，當時名為“塔林”；左側是尚未完工的“里加”號，也就是后來的“瓦良格”。

根據黑海艦隊的分割協議，“瓦良格”被劃歸烏克蘭（因為當時唯一的“庫茲涅佐夫”號已被帶走）。1992年，由于資金短缺，建造工作徹底中止。“瓦良格”就這樣被擱置，銹蝕著，慢慢腐爛。期間，它身上的部件時不時就“消失”，仿佛融入了那些漆黑深沉的黑海之夜。

情況一直持續到1998年，烏克蘭當局終于向“東大”提出建議：“我們這里有幾千噸優質艦船用鋼，對我們沒什么用了，但如果你們出得起價，我們可以賣。”

隨即派出由海軍代表組成的考察團，前往烏克蘭。考察結束后，雙方達成交易：“瓦良格”號以“現狀”轉讓給中方，中方則支付2000萬美元，同樣是“現匯”。為避免猜疑，烏方公開表示：是商人徐增平購買這艘艦艇，計劃將其改裝成海上賭場。交易總價對外宣稱為1.2億美元。但根據發票和相關文件顯示，徐增平僅從中共方面拿到了2000萬美元作為艦船購買費，另有500萬美元作為運輸費用，其余支出未被確認，也無補償。

拖帶尚未完工的“瓦良格”（原名“里加”）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

2000年，拖船終于來到，將“瓦良格”拖往“東大”。這次拖航的過程，堪稱一部現實版驚悚電影，絕對有資格拍成大片。

一開始，土耳其拒絕允許“瓦良格”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并不是因為它是航空母艦——雖然航母確實被禁止通行，但真正的理由是這艘艦沒有動力系統。在那樣復雜且交通繁忙的水域里，一艘無法自航的龐然大物可能帶來嚴重安全隱患。土耳其方面正是以此為由反對放行。雙方談判長達16個月！在這期間，拖船就這樣拖著“瓦良格”在黑海里轉圈。

最終，放行許可獲批。“瓦良格”用了大約6個小時通過了博斯普魯斯海峽。

剛穿越海峽沒多久，艦船拖帶隊就遇上了9級風暴，浪高達7–10米。在夜里，拖纜被風浪扯斷。“瓦良格”號上有7名船員，在風暴中漂流整整一天，最終被希臘海岸警衛隊的直升機救走。之后又過了3天，拖纜才重新牽引上艦，恢復控制。在這期間，一名拖船水手不幸身亡。整個事件仿佛“飛翔的荷蘭人號”，只是沒有幽光和帆船。

“瓦良格”號航空母艦在烏克蘭尼古拉耶夫的黑海造船廠船塢內

度過了地中海風暴，埃及當局又帶來了新的難題。按照蘇伊士運河通航規則，禁止無動力船只通過。顯然，“瓦良格”沒有動力系統，因此被拒絕通行。于是，艦船只能繞道非洲，經直布羅陀，沿非洲西岸以**6節（約11公里/小時）**的龜速航行。

半年之后，它終于抵達大連港，在大連造船廠靠岸。

如何復制蘇聯航母？

這里有俄文作者不同的消息的解讀，這筆交易的“附帶內容”——如果可以這么說的話——不僅包括那艘尚未完成的航母鋼鐵巨軀，還包括來自尼古拉耶夫造船廠的全部建造文件。早在90年代，中國方面就以84萬美元的價格購買了“11436號技術設計”全套圖紙。這一切共同促使中國僅用八年時間——從2004年到2012年——便在大連造船廠完成了對“瓦良格”號的建造。

后來，這艘前蘇聯的、曾屬于烏克蘭、最終“瓦良格”被更名為“遼寧號”（舷號16），并于2012年9月25日正式加入海軍序列，成為001型航母。

遼寧號航空母艦（舷號16）在海軍服役。這正是那艘原本可能屬于烏克蘭海軍、卻未能完成的“瓦良格”號航母的命運。

然而，“東大”并未止步于一艘航母。2017年，又建成并服役了第二艘航母——“山東號”（舷號17），該艦已經完全按照自研的002型設計建造，依然在大連造船廠完成。

山東號航空母艦（舷號17）在船塢中建造時的照片。

因此，我們的東方鄰國已經擁有了兩艘完全能夠運作、并成功投入使用的航母。它們與自己的“祖型”——蘇聯的航空母艦有何區別？其中之一便是：取消了原本位于艦艏的“花崗巖”重型反艦導彈發射裝置。這一部分的空間被重新用于航空器材的機庫與維修間。

山東號航空母艦（舷號17）服役。

但事情并未止步于此：不久前，第三艘航母“福建號”（003型）也已經下水。從其飛行甲板的設計來看，中國已經放棄了“滑躍起飛”的蘇式布局，轉而采納類似美國航母的彈射起飛系統。

福建號航空母艦（003型）在海試前的照片。這也代表了那艘原本可能屬于烏克蘭海軍、由蘇聯設計建造的“瓦良格”號最終可能的模樣。

總而言之，這些航母本可以是蘇聯的榮耀，但歷史不容假設。它的發展只能順其自然。而我們能做的，就是通過模型制作來記錄其中的某些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