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咱們的坦克陷進甘蔗地了!”1979年2月20日清晨,通信員張發成扯著沙啞的嗓子沖進臨時指揮部。朱富鈞一把扯下沾滿油污的軍帽,盯著地圖上標紅的復和糖廠位置,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這場被許世友稱為“鐵拳砸核桃”的復和攻堅戰,正在演變成裝甲部隊的泥潭。
鄧小平在戰前說的“要打痛越南”六個字,每個字都像烙鐵般燙在參戰將士心頭。我軍調集七個坦克團參戰,這在新中國軍事史上尚屬首次。朱富鈞的廣州軍區獨立坦克團作為先鋒,沿著廣西龍州方向突入越北叢林時,62式輕型坦克的履帶碾過紅土路揚起的塵煙,曾讓路邊送行的老鄉誤以為天邊起了火燒云。誰也沒料到,這支鋼鐵洪流會在糖廠附近的甘蔗地里栽了跟頭。
復和糖廠的鋼筋混凝土廠房像只張牙舞爪的巨獸,越軍把暗堡修在榨糖車間的傳送帶下方,反坦克小組藏身三米多高的甘蔗叢里。朱富鈞的1營剛突破外圍防線,十二輛坦克就有五輛被火箭筒擊中起火。有個河南籍駕駛員被烈焰吞沒前,用最后的力氣把坦克橫過來擋住彈道,給后面的戰友爭取了七分鐘突圍時間——這個細節是后來從燒焦的作戰日志里發現的,紙頁上還粘著半塊沒吃完的壓縮餅干。
“把步話機給我!”朱富鈞抹了把臉上的汗漬,直接接通125師指揮部。步坦協同的漏洞在復雜地形里暴露無遺,坦克兵視野受限,步兵又跟不上裝甲突進速度。有個排長帶著兩個班想給坦克清障,結果在甘蔗地里踩中了連環雷,爆炸掀起的黑土里混著暗紅色的血沫。朱富鈞后來在作戰會議上拍桌子:“這不是打仗,是拿戰士的命填窟窿!”
2月21日拿下復和縣城本該是轉折點,可375團在哥新山區的遭遇讓戰局急轉直下。當地喀斯特地貌的溶洞成了越軍天然工事,偵察連傳回的情報漏掉了西北側五條隱秘的騾馬道。當朱富鈞帶著增援車隊沖進弄哥峽谷時,兩側崖壁上突然滾下十幾捆澆了汽油的稻草,三輛62式坦克的潛望鏡被濃煙糊住,成了瞎子。
撤退命令下達得太過倉促。朱富鈞的指揮車在拐彎時被火箭彈掀翻炮塔,駕駛員老陳的半個身子還卡在操縱桿上。警衛員要背他走,這個江蘇漢子卻摸出配槍:“帶圖紙走!我給你們斷后。”通信員張發成記得清楚,團長最后說的不是豪言壯語,而是盯著地圖上某個坐標喃喃了句:“三號高地應該有接應部隊……”
四天后清理戰場時,工兵連在崖洞找到的遺體已不成人形。南寧兵站的軍醫老劉見過太多慘烈場面,但掀開那叢芭蕉葉時還是倒吸冷氣——腐壞的面部爬滿蛆蟲,唯有領口別著的“朱富鈞”姓名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后來在烈士陵園,有個參加過淮海戰役的老兵盯著墓碑直跺腳:“多好的裝甲指揮員,折在情報失誤上!”
這場戰役留給中國裝甲部隊的教訓浸著血。戰后統計顯示,62式坦克的鑄造裝甲根本扛不住蘇制RPG-7的破甲彈,步話機在山區失聯率高達63%,更別提步坦協同手冊里沒寫的甘蔗地陷阱。但正是這些用生命換來的數據,催生了三年后的全軍裝甲兵大整訓。當99式主戰坦克在朱日和揚起沙塵時,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有個坦克團長曾用血肉之軀丈量過中國裝甲兵的成長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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