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短視頻里認識了多少醫生？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醫生出現在短視頻里，這是否在潛移默化間改變著大眾的健康決策？“短視頻里的醫生”又呈現出哪些新生態？6月14日，由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傳播與數據科學實驗室等機構完成的《數智時代中國醫生健康科普評價報告》（第二期）在上海發布。該報告發現，短視頻的醫生科普正呈現知識分享與傳播展演的系統生態，醫生逐漸從醫學專業者向傳播實踐者轉變，創新“友好表達”，實現“流量抵達”。但與此同時，術語紛亂、科普趨同，以及AI醫生分身風險、“科學色情”等新問題浮出水面。

01

“肺結節”成流量中心，“會說話”醫生激發深度共鳴

在全國10.74億網絡視聽觀眾中，92.1%曾通過短視頻平臺接觸健康科普內容，其中63%的觀眾已養成定期關注健康科普賬號的使用習慣?！岸桃曨l里的醫生”，已成為大眾接觸健康科普的重要渠道。

本次報告由復旦大學孫少晶教授團隊、王帆教授團隊，天津師范大學翟羽佳副教授團隊歷時近半年合作完成。這是該團隊在2023年發布國內首個《數字時代中國醫生健康科普評價報告》之后的第二次嘗試。此次報告瞄準醫生科普短視頻科普領域，使用自主研發的智能大數據分析平臺，對2023年至2024年期間社交媒體平臺上14706個賬戶中、超15萬個科普短視頻進行深入分析。這其中，22.4%的賬號粉絲數超10萬，3.9%的賬號粉絲數量超100萬，屬于流量“頭部醫生”。

該團隊發現，這些醫生賬號頭像以穿著醫生職業服裝的真人照片最為常見。從科室分布看，外科數量最多，占31.4%，公共衛生、護理等領域較少。

該報告認為，伴隨多元訴求與流量沖擊，醫生在短視頻平臺的健康科普正呈現復雜而立體的樣態。比如，在醫生健康科普的內容生態中，肺結節、肺癌等呼吸系統疾病構成肺健康話題，成為算法時代的“流量中心”。

作為報告醫學顧問，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兒科中心主任仇萬山教授分析，隨著體檢普及、檢查儀器升級，讓更多結節微小病灶被發現、獲重視，“包括肺結節、甲狀腺結節、乳腺結節在內的三大結節病人群覆蓋面大，社會關注度高”。

報告還發現，醫生健康科普視頻中的疾病議題已從“病名展示”演進為“病種分化與知識精細化”的傳播結構。具體來說，術語明確化、結構圖譜化、表達友好化，是決定醫生內容影響力與傳播深度的關鍵。孫少晶教授以一名擁有百萬粉絲醫生的一條短視頻為例談到，就“是否要停藥”這個大眾普遍疑惑，這名醫生在短視頻里沒有馬上說“不要擅自停藥”，而是道出這樣一個邏輯：如果告訴你，長期吃這藥可以減少皺紋，你是否就會繼續服藥了？同樣道理，長期服藥，可以減少你血管上的皺紋，盡管你看不見，你自己覺得好了……“這是‘表達友好化’的實例之一，對這樣的醫生，大眾會為他的專業性與責任感點贊甚至評論等深度參與動作，激發情感共鳴?！睂O少晶教授說。

02

模板傾向導致大量雷同，“低俗換流量”擊穿倫理底線

該報告顯示，在傳播形式方面，醫生正競相從單向度傳輸轉向視聽覺多模態表達，并通過講解、對話、動作示范、卡通配合等多重形式的傳播風格展演，以“可理解性+共鳴感”激發互動信任。在傳播風格方面，醫生科普除了追求嚴肅科學，也常常結合娛樂與動作表現，并呈現醫學內容科普與社交媒體算法推薦的協同演化。

當越來越多的醫生“卷”短視頻賽道，報告也發現，醫生短視頻內容呈現出一定同質化與模版化傾向。比如總是“說三點”的敘事，比如一些趨同表達：“只有醫生知道！”“危害很大！”兩者均為情緒驅動型表達，前者屬于揭秘、窺探式，后者為高危警示式。

“選題雷同、畫面重復、表達結構固化等問題，某種程度限制了科普在輔助公眾個性化決策上的功效。”報告專家談到，包括“肺結節”成流量中心在內，從內容到畫面，到表達形式，雷同的醫學科普引發的信息轟炸、“術語焦慮”值得警惕，一些具有重大防治價值的疾病卻面臨“聲音缺失”的困境。

此外，該報告還談到，短視頻上“AI醫生分身”的出現，實現了AI賦能，也帶來“懷疑醫生賬號真實性”“戲耍AI醫生分身”等新問題。

“不少網友認為AI醫生并非真人，對話中會袒露更多個人隱私，這涉及到信息安全問題；另外，如果有人反向訓練AI分身，這又帶來破壞健康科普中多方信任關系的隱患。”報告專家還談到，部分醫生賬號偏離醫學科普的專業軌道，出現以“擦邊”、低俗、獵奇為手段的“科學色情”問題，這些打著健康科普旗號的軟色情與生理獵奇的流量變體，借助肛腸科、泌尿科等學科的生理特性，完成“低俗換流量”的閉環，突破傳播倫理底線，走向低俗、血腥甚至違法。

作為該報告研究團隊負責人，孫少晶教授認為：“短視頻平臺上醫生科普系統生態的轉變，正是與當下人工智能技術快速迭代的互聯網環境相適應，在爭奪公眾健康關注度的過程中，醫生群體不僅重視科普的專業性，也越來越多在傳播的維度上努力，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正在帶來科普流量，但技術發展如何為真正為健康服務，是目前健康科普需要深度思考的問題。引導技術向善，讓真人智能與人工智能形成良性互動，推動健康科普實踐與研究的發展?！?/p>

該報告建議，面向數字與智能技術革命的健康科普治理，醫生科普應當突破同質化窠臼，既要避免“淺科普同質化”，也不能“深科普如天書”。與此同時，建議構建協同治理體系，主動治理科普資源“冷熱不均”問題，釋放重要醫學議題聲量，破除“科學色情”污染，助力實現科普議題從“流量導向”向“需求-醫學雙導向”轉型。

“數智時代中國醫生健康科普，正在對原有的醫學科普、平臺治理提出新的挑戰，由于涉及人群健康，醫生科普絕不僅是技術問題，更是倫理問題、治理問題?！弊鳛閳蟾嫜芯繄F隊聯合負責人，復旦發展研究院王帆教授認為：醫生健康科普尤其是短視頻科普站在了與監管相遇的十字路口，需要政府、網絡平臺、醫療系統、公眾和全社會參與，既要鼓勵高質量科普，也要對一些亂象保持警惕。

研究團隊表示，將繼續追蹤我國醫生健康科普發展動態，并從報告中的總體科普評估向更細化的地區、病種等分類科普拓展。

來源｜上觀新聞

作者｜文匯報 唐聞佳

排版｜伊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