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荔枝》原著中,帝國打工人李善德的命運可謂是跌宕起伏,接到送命的差事,于絕境中求生,拼盡全力博得一線生機,就在仕途命運即將發生逆轉的時候,他卻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選擇。
上林署從九品下的小吏李善德,明算科出身,技術性人才,卻不善仕途經營,工作18年不得重用。
有一次劉署令卻聲稱要把一樁肥差交予他來辦,事出反常必有妖,李善德接下后才發現,這就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差事。
圣人要10斤嶺南的荔枝鮮,荔枝的保鮮期只有3天,而嶺南距離長安五千余里,誰都知道這事辦不成,衙署一級到一級層層推脫,最后塞給了上林署。
上林署里屬李善德最為忠厚老實,且文書送來的時候他恰好不在場,于是劉署令與同僚們一合計,設了個圈套,把這要命的差事落實到了李善德的頭上。
李善德得知實情時,如墜冰窟,如雷轟頂,知道自己小命不保,可惜剛剛花光了畢生的積蓄在長安城邊上置辦了宅子,還欠下了一筆香積債。
如今他就這樣撒手而去,不但宅子保不住,妻女也會受到連累。
好友韓十四給他出主意,不如趁早與妻子“和離”,以此保全妻女,然后借著荔枝使的名頭撈一筆,還完債,給妻女留點家產。
另一位好友杜甫,卻給了李善德不一樣的啟發,李善德既沒有去過嶺南,也沒有見過荔枝,如何知道這事斷不能成的?
既然身處絕境,退無可退,不如向前拼死一搏,或許還能搏出一絲渺茫的希望來。
李善德決定放手一搏。
他抵達嶺南,進行一番考察后,發現這事雖然難于上青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一來他研究《皇唐九州坤輿圖》與《天下驛乘總匯》,對大唐的交通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再加上他一路從長安到嶺南的實地奔波,對于優化轉運路線心中有了譜。
二來他從峒女阿僮那里學習了荔枝保鮮的方法,諸如鹽洗隔水之法,并從峒人那里得到啟發,研究出了“分枝植甕之法”,可將荔枝保鮮時間大大延長。
當李善德著手做這件事后,他深入鉆研,就會發現一個辦法,然后一個辦法接著一個辦法,每次當他覺得不可能了,又從不可能中迸發出新的可能性。
在看到希望之后,李善德在峒女阿僮和胡商蘇諒的幫助下,開始了荔枝轉運實驗,有實實在在的數據打底,更是增加了他的勝算。
最終李善德成了大唐最熟悉荔枝物性與從嶺南到長安轉運路線的人,從荔枝品種到儲存方式,從轉運載具到轉運路線,從驛站調度到氣候水文,這里面門道眾多,組合如恒河沙數。
而李善德長時間研究并浸潤其中,從中提煉出最優的新鮮荔枝轉運方案。
李善德最終把這件不可能之事做成了,而荔枝轉運的成功,最后關鍵的一步離不開衛國公楊國忠的支持。
拿到楊國忠的銀牌,才讓之前如無頭蒼蠅般在繁文冗節的體系之中打轉卻到處碰壁的李善德,終于能夠在權勢的庇佑下推行自己的方案,暢通無阻。
事成之后,李善德得到了衛國公的賞識,這位入上林署十幾年未有升遷的無名小吏,終于時來運轉,迎來了仕途的轉機。
但李善德的舉動實在是出人意料,他竟然當面駁了楊國忠的顏面,令楊國忠勃然大怒,自己不但仕途盡毀,還險些身陷囹圄。
李善德為什么要自毀前途呢?
這還得從荔枝轉運費用說起。
從嶺南到長安的荔枝轉運,所費不貲,本有胡商蘇諒愿意報效朝廷,包圓所有費用,但是楊國忠否決了李善德的提議,對于轉運的錢糧耗費,他自有打算。
李善德當時并不知其中利害,一門心思準備轉運事宜,但在他親力親為,一人跑完了所有的沿途驛站之后,他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滿心厭惡。
為了楊貴妃吃到這一口新鮮荔枝,嶺南三十畝果園被毀,數百名騎手奔勞涉險,跑死了二百多匹馬。
而荔枝轉運的費用既沒有由太府寺的國用里出,也沒有從圣人的大盈庫里拿,而是取之于民。
大唐的都亭驛站,日常維持經費是由驛戶自己先行墊付,每三個月記賬一次,由戶部報銷,這叫做“請長行”。
而因這一次轉運事宜,楊國忠授意中書門發了一道牒文,沿途驛站所領長行寬延半年,也就是說驛戶要整整墊付六個月的開銷,由此戶部賬上平白多出了一筆延付的帳。
楊國忠斂財的手段高明,這還不夠,還對附地的農戶加派白直徭役,準以荔枝錢折免。
楊貴妃要吃荔枝,竟是分派到沿途農戶給出的荔枝錢!
這兩項從民眾那里盤剝而來的錢財加起來,合計56720貫錢,而荔枝轉運總共花費31020貫,尚有27000貫結余,這個錢不消說,被楊國忠悉數貪墨了。
這才是李善德最后拍案而起,對楊國忠質問到底、出言不遜的原因,他過不了良心這一關。
將近二十年在官場憋屈求生,四個月來奔波勞累積壓的能量,從李善德瘦弱的身體瞬間爆發出來,竟是氣勢凜然,似有萬鈞之力,令權勢滔天的楊國忠一時都不能動彈。
李善德十幾年來兢兢業業工作,汲汲于在長安安家置業,誰知仕途轉運的機會來臨時,卻不畏權貴,仗義執言,自毀前途,得罪了衛國公,被朝廷各路人馬彈劾,最終得高力士拉了一把,免去重罰,被杖二十,全家長流嶺南。
然而,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不久安祿山叛變,不過一年的時間,朝廷節節敗退,長安淪陷。
李善德因禍得福,堪堪躲過了戰亂,于石門山選了一塊地,昔日的刀筆吏變身荔枝老農,照料阿僮的果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落得自在,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經變了天。
李善德為人拙樸坦蕩,是埋頭做實事的人,在被同僚算計接到死差時,為了自己與家人拼死一搏,從不可能中創造出了可能性,搏出了一片生機。
然而當他親眼目睹朝廷之腐敗,取之于民,用之于上,導致民生維艱,流離失所,他心痛了,覺悟了,爆發了,那一股子氣節令他挺直了腰桿,當面怒斥衛國公。
李善德為了堅守初心,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惜得罪權貴,前程盡毀,流放嶺南,孰不知,卻也由此因禍得福,避開戰亂,回歸田園,怡然自樂。
他堅守了初心,初心也守護了他。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