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8月14日,美國新澤西州蒙特威爾鎮的一位婦女在一個公寓停車場后面的一片小樹林里發現了兩具年輕女孩赤身裸體的尸體,她是在公寓停車場準備開走自己的車時發現林子里有一堆“白花花的東西”,走近一看就驚呼一聲:“噢,賣糕的(噢,我的上帝)!”
然后這名婦女跑回自己的家里,用電話向鎮上的警察局報案:“兩個十幾歲的女孩,赤身裸體,死在一個公寓停車場后面的一小片樹林里。她們面朝下,肩并肩,好像是被特意放置在那里。”
出警的蒙特威爾鎮警長是這樣回憶當時的場景:“她們就像圣誕節時的兩個娃娃,真是一個可怕的場景。”
經辨認,兩名女孩分別是時年17歲的瑪麗·安·普賴爾和時年16歲的洛林·凱利,家人表示:三天前,她們結伴離開家要去距離50英里(約80.5公里)外的沃爾瑪超市購物,最后看到她們的路人表示,當時她們在鎮上的公交站等班車,由于班車一直不來,兩人顯得很焦急,并開始做出攔車的手勢試圖搭車——
瑪麗·安·普賴爾(左)和洛林·凱利(右)
這起兇殺案震驚了整座小鎮,然而就算是美國聯邦調查局(FBI)親自下場排查了大量線索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瑪麗·安·普賴爾和洛林·凱利的背景干凈得像一張白紙一樣,沒有任何不良記錄,也沒有任何吸毒嗑藥的記錄,無任何不良嗜好。兩人的社會關系也非常簡單,生活也非常有規律,FBI將兩人所有的家庭成員、朋友和朋友的家庭成員,男友甚至前男友和他們全家祖宗三代都查了個遍,這些人都沒有作案動機和作案時間——
由于沒有任何線索,這起案子很快就被FBI和新澤西州州警局“掛”了起來,成了懸案(以美國這種地廣人稀的地理特點,對排查工作的難度要求來說是噩夢級別的)。
2000年,新澤西州卑爾根縣檢察官辦公室的羅伯特·安齊洛蒂偵探長被委任繼續調查這起發生了26年的案件(FBI表示不管了,管不了)。除了這起案件外,從二十世紀60年代開始到70年代在新澤西州還有五起類似的年輕女孩被殺案積壓在安齊洛蒂的手中。這個時候,安齊洛蒂開始試圖將這六起案件進行串并,從中尋找相似的線索——
1980年的羅伯特·安齊洛蒂
距離安齊洛蒂的辦公室75英里(約120公里)處是新澤西州立監獄,他在某次例行的檢查關在監獄中關于性犯罪的犯人檔案時發現了一名叫理查德·科廷厄姆的犯人,他被指控在二十世紀70到80年代數次在時報廣場對下班的妓 女實施搶劫并對她們實施性侵,因此他被重判四個終身監禁和一個二十年監禁,從1981年1月開始服刑,此時他已經在監獄里蹲了近二十年。
在起訴書中,科廷厄姆的罪行如下:
1979年12月12日,曼哈頓西42街的旅行酒店汽車旅館417號房間起火,大火被撲滅后,負責清理現場的消防員和酒店工作人員發現了兩具被燒焦的女性軀干——她們的頭和四肢都被砍掉了。
旅行酒店汽車旅館417房當天的入住記錄顯示登記入住的信息是來自新澤西州梅林的卡爾·威爾遜,接手這個案子的安齊洛蒂經調查發現:新澤西州壓根就沒有梅林這個地方,而卡爾·威爾遜也是假名字。根據旅館工作人員回憶,當天有兩個妓 女進入417房,應該是應那個“卡爾·威爾遜”的召來“出臺”的,而417房內的死者很可能就是這兩個妓 女。
近半年后的1980年5月初和上旬,新澤西州的兩家汽車旅館內各發現了一具無頭無手無腿的女性軀干;當月下旬,曼哈頓第五大道的前塞維利亞酒店某客房內又發現一具被肢解后的女尸,死者確信都是在時報廣場附近招攬生意的妓 女——
短時間內連續五名妓 女被殘忍殺害,讓在時報廣場附近攬生意的妓 女們都十分恐慌,由于被殺者都只留下軀干,因此《紐約時報》給兇手起了一個非常驚悚的稱呼——“軀干殺手”(The Torso Killer)。
1980年5月22日,新澤西州哈斯布魯克高地的一家旅館的服務員忽然聽到某客房內一個女人的尖叫聲,于是立即沖進了某客房,發現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對一名妓 女行兇。發現有人闖入,行兇男子立即試圖跳窗逃跑,但最終被幾名勇敢而又彪悍的服務員給摁住了!
被摁住的就是理查德·科廷厄姆。
雖然科廷厄姆否認了全部對他的一級謀殺的指控,但是紐約州法院的兩個陪審團和新澤西州法院的三個陪審團都一致認定他有罪,被判了四個終身監禁和一個二十年監禁,被投入新澤西州立監獄服刑,并在監獄里逐漸變成一個長著濃密白胡子的肥胖的老年人。
理查德·科廷厄姆之所以能夠引起安齊洛蒂的注意,是因為他在曼哈頓的租住公寓距離1974年8.14案的案發地蒙特威爾鎮只有30英里(約48公里)——
理查德·科廷厄姆出生于1946年,從小就身體強壯,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入選學校的田徑隊,尤其擅長越野跑,以耐力強在學校中聞名。畢業后,科廷厄姆在曼哈頓的藍十字藍盾公司找到了一份程序員的工作,1970年,時年24歲的科廷厄姆結婚成家并在洛迪定居,并在隨后的三年時間里有了三個孩子。但是,他經常會以加班為由不回家,而是在曼哈頓租了一套公寓獨自居住,之所以陪審團判科廷厄姆有罪,就是因為在1979年12月到1980年5月中的四起針對妓 女的謀殺案中科廷厄姆都沒有不在場證據,且都在科廷厄姆租住的公寓正常活動范圍內。
雖然手頭一直缺乏證據可以證明科廷厄姆和1974年蒙特威爾鎮的兇殺案有關,但安齊洛蒂一直沒有放棄對科廷厄姆的懷疑,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和科廷厄姆會面,試圖在聊天中發現蛛絲馬跡的破綻。然而科廷厄姆在和安齊洛蒂的交流中表現得滴水不漏,使得安齊洛蒂始終沒有獲得有價值的突破,然而安齊洛蒂卻意志堅定、鍥而不舍的定期去監獄和科廷厄姆“聊天”,這一聊就從2000年一直聊到了2021年。
在接觸中,安齊洛蒂發現科廷厄姆喜怒無常,有時候很暴躁,有時候卻很平易近人。兩人混熟后,安齊洛蒂會每周安排手下開車將科廷厄姆接出監獄驅車一個多小時送到他的辦公室,然后幫他叫披薩大餐改善伙食,然后帶著辦公室里的其他探員和科廷厄姆打幾輪撲克牌,然后叫其他人都出去,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的進行閑談,期間安齊洛蒂會不時提問科廷厄姆對那些過去發生的針對女性的暴力案件的看法,包括科廷厄姆涉嫌炮制的那些案件。
在這種輕松的環境下,科廷厄姆對安齊洛蒂的戒心逐漸消除,事實上科廷厄姆從心理上逐漸對安齊洛蒂產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賴感,畢竟相較于新澤西州立監獄壓抑的監室環境和差勁的伙食,安齊洛蒂這里寬敞溫馨的辦公室以及美味的披薩和打撲克的歡樂對科廷厄姆的吸引力越來越大。
在這種潛移默化下,科廷厄姆越來越放松,開始毫無顧忌的談及那些不是他所為的案子,一談可以談好幾個小時,然后安齊洛蒂會主動結束談話,讓手下開車,由自己親自送科廷厄姆回新澤西州立監獄,路上會趁著科廷厄姆心情最為放松的時候記下他在車里說的每一句話。安齊洛蒂認為:“這是一種讓他舒服地與我談論謀殺的方式。”
2009的某天,在將要結束當天的談話,安齊洛蒂打算送科廷厄姆回監獄時,科廷厄姆突然說:“伙計,讓我給一個驚喜吧。”
理查德·科廷厄姆
然后,科廷厄姆以極為平靜的語氣向安齊洛蒂敘述了他在40多年前是如何謀殺了一個他不記得名字的女人的——
在將科廷厄姆送回監獄后,安齊洛蒂立即查閱相關卷宗,最后確定這起案子是1967年發生在新澤西州里奇菲爾德公園的一起兇殺案,死者是時年29歲的單身母親南希·希亞瓦·沃格爾,她被發現被人勒死在自己的車后座上。科廷厄姆精準的描述了案發過程的所有細節,包括那些只有親自動手干了才會描述得出來的細節,還交代出作案后將死者的汽車鑰匙丟棄在哪個位置。
此事被曝光后輿論大嘩,使得科廷厄姆被迫在2010年承認自己犯有殺人罪,但他對安齊洛蒂的“背叛”怒不可遏,將近一年沒搭理安齊洛蒂。多少有點愧疚的安齊洛蒂在這段時間里作了各種修補關系的努力,最后科廷厄姆對他說:“伙計,我個人十分愿意跟你談論那些兇殺案,但你得答應我:這些信息絕不能在報紙上公布。”
對此,安齊洛蒂表示:“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
即便如此,科廷厄姆在2012年和2013年都只和安齊洛蒂打太極,在敘述的時候故意掐頭去尾,不說完整,而且信誓旦旦的聲稱:他不知道他所殺的人的名字,他只記得一個人的某些方面,比如某個女孩長得有點像某個女演員,但這女演員叫啥名字他也不知道——
直到2014年的某天,安齊洛蒂和一個手下驅車送科廷厄姆回監獄的路上,已經68歲的科廷厄姆坐在后座上開始描述他曾經在哈肯薩克一家商店附近看到的一個女孩,安齊洛蒂不動聲色地掏出了自己的黑莓手機并摁下了錄音——直到科廷厄姆說出了哪個女孩的名字——艾琳·布萊斯!
1969年6月底,時年18歲的艾琳·布萊斯被發現勒死在馬鞍河的河灘上,科廷厄姆敘述的作案過程和當時勘查后還原的作案過程高度吻合,這是只有參與作案的兇手才能描述出來的細節。
艾琳·布萊斯
隨后,安齊洛蒂立即聯系了布萊斯的家人,告訴了他們是誰殺掉了她,同時還告訴他們,這人已經身背四個終身監禁了(另一個二十年監禁此時已經服刑完畢),所以任何新的監禁判決,實際上都是毫無意義的,科廷厄姆本來就沒有機會被釋放(新澤西州此時已經廢除了死刑)。因此,布萊斯一家同意不向新聞媒體公布此事,畢竟事情的真相他們已經知道了。
一年后的2015年,在又一次返回監獄的路上,科廷厄姆又向安齊洛蒂敘述了另一起兇殺案的細節,這個案子的死者是時年19歲的丹尼斯·法拉斯卡,她于1969年7月初的某天離家后再也沒有回來,三天后她的尸體在一個墓地附近的路邊被人發現,由于她和艾琳·布萊斯有一個共同的外表特征——深色長發,以及作案手法都是以搭便車為誘餌讓女孩上車,然后駕車到偏僻處將她們奸殺后將一絲不掛的尸體拋尸。因此當年還是一個小警察的安齊洛蒂就懷疑這兩起案件為同一人所為,科廷厄姆的敘述無疑證實了安齊洛蒂的猜測。
丹尼斯·法拉斯卡
2017年,科廷厄姆又向安齊洛蒂敘述了一起案件的細節,并且特別提到這個受害者的外表和之前的受害者外表都不同,“她留著一個男孩樣子的發型。”
安齊洛蒂的腦子里頓時就想到了一個受害人的名字——杰基·哈普!
1968年6月,時年13歲的杰基·哈普在與學校的五人鼓隊練習后步行回家的路上失蹤,三天后在距離學校35英里的一處小樹林中發現了她一絲不掛的尸體,生前遭受到了性侵。
杰基·哈普
安齊洛蒂隨即和帶著一名手下驅車前往弗吉尼亞州的雷丁鎮,向杰基的姐姐——此時已經69歲的蘇珊·穆爾德告知這個消息。在得知妹妹的死終于水落石出時,蘇珊老淚縱橫,在得知兇手科廷厄姆已經身背四個終身監禁時,蘇珊同意不再起訴他,因為即便起訴也不過增加一個終身監禁而已,還可能讓他不再敘述更多的罪行,讓更多受害者被害真相浮出水面。
關于1974年8月14日的那起案件,安齊洛蒂不止一次向科廷厄姆詢問過,但科廷厄姆每次都否認,并一再表示,這起案件他知道的并不比安齊洛蒂知道的更多。
這三起案件的認罪口供一直被安齊洛蒂保密到2020年。當年1月,犯罪作家彼得·弗隆斯基和獄中的科廷厄姆達成協議,將在他的最新的一本小說中使用這三起案件為素材,然后安齊洛蒂被告知:不用再對這三起案件保持沉默了。
之后到來的新冠疫情打斷了安齊洛蒂和科廷厄姆的接觸——兩人中斷接觸長達14個月。
2021年3月,安齊洛蒂打算在下個月退休,在退休前,他打算再和科廷厄姆進行一輪較量。3月12日星期五,安齊洛蒂告訴科廷厄姆:“伙計,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想把凱利/普賴爾的案子結案,你知道你要告訴我的。”
退休前的安齊洛蒂
4月14日,也就是安齊洛蒂辦理退休手續幾天之前,科廷厄姆松了口,表示他記得瑪麗·安·普賴爾和洛林·凱利,并且表示:“因為(在作案前)我和她們在一起呆了幾天,并且跟她們混熟了。”
“1974年8月11日那天下著大雨,我開車去曼哈頓上班途中經過蒙特威爾鎮時遇到這兩個女孩在馬路對面攔車,我就在一家銀行的停車場轉了個彎把車開了回去,然后在她們面前停車,問她們要去哪里?她們回答去商場,讓我就讓她們上了車。”
“我把車開了沒多遠,天氣變得更壞了,我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雨,于是我只能靠邊停車,和她們相互交談、了解對方,雖然聊了些什么我不記得了,但我們聊得很愉快。”
然后,科廷厄姆詳細描述了如何將兩名女孩誘騙到鎮上的汽車旅館,在那里將她們囚禁,性侵,并最終將她們淹死在浴缸里后,將尸體拋棄在汽車旅館旁的樹林里。并且準確地說出了每一個細節——
“如果沒有那場雨,她們就會去沃爾瑪,而我就會去上班。時至今日,我甚至想不起她們說了什么。這是困擾我的地方,因為我沒有必要對她們做這些事。”
4月27日,理查德·科廷厄姆向法官認罪,承認自己做了1974年8月14日蒙特威爾鎮的那起案子,這個案子歷經四十七年終于結案,科廷厄姆又獲得了第五個終身監禁。
簽認罪協議的理查德·科廷厄姆(穿白衣者)
死者瑪麗·安·普賴爾的姐姐南希·普賴爾在科廷厄姆認罪后說:“47年了,我可以一直追溯到負責此案的第一位偵探。多年來,很多人都被指派到這個案子里,直到安齊洛蒂先生接手。他在這方面工作很努力。”
4月30日,羅伯特·安齊洛蒂退休。退休那天,他和科廷厄姆最后見了一面,兩人如同認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一般握了手,安齊洛蒂對科廷厄姆說:“謝謝,伙計。”
科廷厄姆回答:“不客氣,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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