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鎮參加非遺活動,正在成為越來越多都市人周末游、傳統節日游的新選擇;舉辦非遺活動,也正在成為古鎮策劃節慶文旅活動的熱點。
端午假期至上周末,上海青浦朱家角古鎮、嘉定羅店古鎮和松江泗涇古鎮等多個古鎮舉辦非遺活動,單日吸引幾十萬人次參加。
為何古鎮近年越來越多舉辦非遺活動?上海古鎮的非遺發展還面臨哪些堵點,如何改善?
澎湃研究所研究員以上海古鎮非遺現狀為例,采訪華東師范大學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與應用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民俗學博士方云,上海某鎮文化遺產管理部門相關負責人,嘗試回答上述問題。
非遺和古鎮疊加,可“相互帶動”
越來越多古鎮舉辦非遺活動,一是在非遺消費熱潮下,回應消費者心理需求。“消費者的需求、心態變化了,”方云表示:“在物質消費達到一定水準后,人們會出現滿足精神層面需求的多元消費,于是,民俗節日、民間信仰逐漸成為一種消費風向;另外,人們也更愿意進行‘區別性消費’,為獨特的精神、審美體驗買單。”二是鏈接文化基因實施遺產的“活化”,為古鎮業態的“同質化”找一條出路。“上海古鎮因其棉花紡織和大米貿易而興起,也會運往港口,向全世界出口,由此形成了上海古鎮的文化基因。”方云表示。
上海華涇鎮黃道婆紀念公園內,非遺活動策劃團隊正在展示扎染核心技藝“捆扎防染”。來源:黃道婆紀念公園微信公眾號。
非遺和古鎮如果疊加得好,能相互帶動,也能產生1+1>2的外溢效應。
古鎮賦予非遺項目的消費場景,增加非遺收入。例如,浙江寧波前童古鎮2016年起古鎮管理部門持續對非遺運營者發放補貼(房租減免、裝修補助),幫助手工藝工作室、展示空間等非遺工作室常態化開放,喚醒31項各級非遺,其中14項實現常態化、持續性的“活化”,年營收突破8000萬元。其中,引入的非遺豆腐工坊,為貼合旅游場景,從按斤售賣轉為拼盤售賣,年營業額從20萬元上升到120萬元,增長超5倍。
非遺技藝學習活動、表演活動增加游客停留時間,可間接帶動了古鎮附近的住宿、餐飲業的發展。例如,寧波前童古鎮的游客平均停留時間從1.8小時延長至4.5小時,幅度增加1.5倍。
非遺項目填充古鎮閑置的沿街空間,為沿街界面帶來活力。上海嘉定南翔古鎮原本沒落的老字號店鋪長興樓,也因其南翔小籠饅頭制作技藝傳承,2009年有了新的空間運營者,并借由古鎮門店向全國各地拓展,至今形成上下游產業7家左右,帶動成百上千名外來人口(來自內蒙古、寧夏、甘肅、四川、貴州等地)就業創業。
此外,古鎮“孵化”的企業,帶動非遺項目的“產業化”水平,給鎮級經濟帶來源源不斷的就業崗位和稅收。目前,南翔鎮域范圍內形成30余家本土小籠館,年銷售額近3600萬元,形成了常態化小籠行業。
據政府資料顯示,上海自2005年起就正式啟動了非遺保護等各項工作,截至2023年6月,上海的非遺代表性項目、傳承人有國家級的63項、120名,市級的251項、794名,以及區級的近800項,區級近千名,大約三成來自郊區古鎮附近。但非遺保護的 “活化”,仍有難度。上海某鎮文化遺產管理部門相關負責人表示,據他了解,大部分在古鎮的非遺項目僅在節慶期間走出博物館,日常形成活化的不多,原因在于“缺人”。
堵點在于“缺人”
澎湃研究員整理了學者和管理部門的觀點,發現非遺進古鎮效果不佳的主要原因是“缺人”。缺人體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文旅開發主體的多樣性不足。“上海古鎮的非遺項目,以往主要依賴政府資金扶持,缺乏市場主體參與良性競爭,因而缺少很多創新開發利用方式的引入,造成了非遺項目利用方式的單一。非遺“活化”對古鎮的經濟帶動作用僅限于節慶活動當日,并不“常態化”。
二是傳承人年齡斷層,新生力量缺失。上海的非遺項目中,如道教音樂(國家級),江南絲竹(市級),鑼鼓書(國家級)以及浦東木雕錫劇(區級)土布紡織技藝、竹刻(國家級)以及龍舟制作(區級)等,均缺乏年輕人的加入傳承隊伍。
三是游客導入不足。很多古鎮區位偏遠,和城市公共交通系統銜接不足、比較割裂,導致參加古鎮非遺項目的時間成本較高。例如,新場古鎮和軌道交通站點距離1.5公里,只能開車或坐接駁車到達,“如果沒有太多好玩的非遺項目,其實很難形成大量客源來支撐項目運營。”
方云提到,從200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臺《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到《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的實施、《“十四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規劃》提出加強非遺的 “系統性保護”,非遺“活化”在意識層面上形成共識已有十至二十年;而且,我國每年投入非遺保護的經費數額巨大。發生以上現象的原因是,一是中國非遺項目繁多,投入相對分散;二是中國非遺目前無法僅以自身創造的收入維持發展,還在探索“自我造血”機制。
古鎮+非遺如何“引人”與“留人”
基于以上問題和原因分析,方云提出四個建議:
一是管理者評價古鎮是否成功,不應該只看旅游、經濟指標,還要看居住者“幸福指數”。方云說道:“古鎮管理部門可以放慢開發腳步,不能僅把目光放在游客量、營業額增長等層面,而是更關注不同生活在當地群體的幸福指數。其實這也是高質量旅游的需求,看到這個古鎮的魅力,有一些觸動心靈的人生感悟,更重要。”
二是引入多學科學者專家團隊參與,特別是常駐的民俗學、文化創意的非遺活動策劃和運營團隊。方云表示:“歐美和日本的非遺保護中政府介入不多,但民間力量強、效果好,中國是政府主導,民間力量弱;我們要正確引導民間(社會組織)力量,讓它們發揮作用,還要和國外的非遺保護方式相互借鑒、糅合。”
三是深挖古鎮的歷史和審美特質并進行多樣化呈現,同時將古鎮的更多文化設施、空間釋放給這些內容的消費和體驗。方云提到,非遺的創新呈現方式有兩種:一是在保留精神內核,但更新表達手段或消費方式;二是結合現代文化IP創意,但使用傳統工藝和材料。她認為,古鎮若能對中國傳統文化內涵和審美進行深挖和創新呈現,能激發人們再去發現美,創造美,是古鎮的“第一生產力”。
四是倡導更新就業觀念,以多種方式支持青年投身非遺事業。方云表示,非遺的老一輩傳承人可能缺乏市場運作能力,若要形成“自我造血機制”,非遺亟需新生力量加入,但由于某些項目技術門檻高、學習時間長,現在年輕人可能更愿意去送外賣、開網約車。她希望,社會能“倡導多元靈活的擇業渠道,幫助年輕人突破事業單位、公務員等傳統路徑依賴”。同時,她還提到,古鎮運營方可以降低租金或提供創業補貼,來吸引高產能的文化創意團隊,在古鎮空間生活、創造內容,活化非遺場館。她進一步解釋原因:“上海中心城區房租高、就業壓力大,郊區古鎮其實可以成為年輕人可進可退的精神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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